素陶仿佛鼓起了毕生的勇气,犹豫再三才终于下了决心。

心里无比忐忑,犹如摇晃的半桶水,素陶耳边只听得见自己的心跳声和呼吸声。她记得第一次下山诛魔,也是这般紧张和惶恐不安。虽然她在山中练了多次,剑法精湛,连师尊都曾夸赞,但是初次面对真正的魔物,还是有几分恐惧,更何况不是她一个人在战斗,身边还跟着许多师弟师妹,她必须肩负起这个责任。

在心里说起许多自欺欺人安慰的话,仿佛这样做就不会害怕一般。素陶握着手里的剑,浑身都在不自觉地发抖。

然而突然感觉到肩头有一股暖意传来,蔓延全身。

素陶惊讶地回头看过去,却见轩丘站在她身后,将自身灵力渡给她,随后护在她身前。

他说,只要他还没倒下,她便永远不必握剑。

时过境迁,许多年以后的今日,同样的惶恐不安,两人却站在对立面,没有温暖的手掌,没有宽厚的身影。只有猜忌和质疑。

漠奚峰上,士白躺在床上,脸色苍白,轩丘坐在他身边,缓缓扶起他,手上端着一只碗递给他说道:“喝吧,伤能好。”

士白看着白玉瓷碗,打趣道:“没和稀泥吧?”

轩丘脸色一暗,忿忿地瞪着他。

当年他们还都是小弟子时,士白与其他师弟偷偷跑下山游玩,误了时辰回来,便被轩丘罚扫后院一个月。士白气不过,在他每日都喝的茶里偷偷掺了稀泥,害他闹了半个月的肚子。

这等光宗耀祖的事,士白每月至少要向他的小弟子们提三次,连轩丘当日喝了加料的茶以后,脸色是如何阴沉,五官是如何扭曲,以及拉了半月的肚子后,脸色是如何惨白,一五一十详细说明。

轩丘将碗放在桌上,冷声道:“我去挖点来。”

“哎哎哎——”

士白迅速抓住他,嬉皮笑脸道:“我就是随口那么一说,师兄可千万别当真,师弟这条命可全仰仗您老人家庇护呢。”

说罢,便拿起桌上的碗,低头看两眼,嘴角隐隐扬起一抹笑意,漫不经心道:“师兄这药当真稀奇啊。”

轩丘并未回答,直接伸手欲夺过瓷碗。士白迅速侧身一躲,将碗护在怀里,笑道:“给我的东西,怎么能轻易收回去?不厚道。”

士白装模作样地打趣他,两人你来我往间,突然胳膊一抖,碗里的药洒了一半。

猩红浓稠地溅在士白身上和地上,沿着地缝缓缓流淌。

“完了完了,我好不了了,药都洒了。”

士白将余下的药一口气喝完,随后仿佛大难临头一般往后一仰,如一条死鱼瘫在床上。

而这一切皆被门外的素陶看见眼里,尤其是那刺眼的红,从床边流淌至桌角,清清楚楚,艳红热烈。

素陶指甲死死抠着门缝,紧咬牙关,眼神如利刃盯着轩丘,眼里是翻涌的心灰意冷,一切皆已被证实,再也没有回头的余地,决然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