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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1 / 2)

作品:《谢相

她甚少去见太后,说来这且是头一回。

太后料到她要来,却只字不提昨夜事,笑道:“我正要去苑中走走,不如陛下同行?”

刘藻答应。

太后总能说些弯弯绕绕的话。刘藻每回皆是强提起耐心来听着。原以为今日来此,太后能将话说得直白,不想依旧是如这宫道一般,曲折难明。

“孝文皇帝仁孝宽厚,勤俭朴素,却信鬼神,好长生。”太后闲谈一般,随口说着。

刘藻却知她所言必有用意,也听得认真。

“有一炎炎夏日,文帝夜宿清凉殿。清凉殿清凉舒适,吹散夜间暑热,文帝方一沾枕,便昏昏沉睡。他做了一梦,梦见前方凭空而现一道天阶,迈上天阶,拾级而上,便可登入天界。文帝欣然而往,走上天阶,谁知行至中途,天阶忽消失。文帝大惊失色,以为就要跌落,非但登不了天,还会摔到地上摔死。正当文帝惊慌之际,身后来了一黄头郎。”

“黄头郎穿了一件横腰的单短衫,衣带系结在背后,推着文帝,登上天宫。隔日文帝梦醒,照着梦中指点,前往渐台,找寻那忽然出现的黄头郎。”

“可寻到了?”刘藻问道。

太后点了点头:“寻到了,便是邓通。”

刘藻乍一听邓通,还未想到是何人,待见太后似笑非笑的望着她,方想起,邓通是文帝嬖臣。

联想起昨夜之事,刘藻看了太后一眼。

太后见她想到了,挥退了宫人,接着道:“汉家皇帝好男风。文帝有邓通,武帝有韩嫣。到了陛下这儿,要宠幸一二女子,也算不得什么奇闻。”

她说罢,微微侧身,不远处那宫娥映入刘藻眼帘。

正是昨夜那宫人,她弯着身,在花间采集花露。她还不知已成了一景,落入旁人眼中,正小心地扶着花瓣,使得露水滚落到一小瓮中。

“我将这宫人赠与陛下可好?”太后说道。

刘藻移开目光道:“不必。”

她拒绝断然,太后却无半点不悦,笑意更深了几分,眼光落到那宫娥身上,来来回回的打量,好似挑剔一死物,道:“美则美矣,却无灵气,确实不及谢相远矣。”

她直接挑破,谢相二字仿佛在刘藻的心弦上拨了一下。她假作不知,道:“太后何意?”

“陛下心知肚明。微贱宫人,陛下纵然一时觉得有趣,宠爱上两日,必也觉寡淡,哪及谢相之神韵动人。”

刘藻胸口起伏了一下,似是意动。

“陛下要亲政,必得除去谢相。你我不妨联手,待事成,谢相自然任凭陛下处置。位高权重的丞相,必然心高气傲。陛下将她拉上龙榻,到时,她是厉声呵斥,竭力护卫贞洁,还是认命躺平,任由陛下采撷?”太后的声音微微低下,好似在营造一场梦境。

刘藻明知对着她,当警惕一些,然而一涉及谢漪,

她便不能自持。她想了一想,将两种情形都在脑海中描绘了一遍,只觉若是谢相,不论哪一种都甚诱人。但她仍是在心中摇了摇头,暗道:“都不好。”

若是谢相,想来纵使有那一日,也必不会如太后所言,或呵斥,或认命。她想着,不由笑了一下。

那宫娥已抱着她的小瓮走远了,四下无人,说什么皆不入六耳。

太后话已说尽,终于见小皇帝显出一丝诚意。她转过头来,望着她道:“昨夜之事,若是传入谢相耳中……”

太后笑道:“陛下放心便是。”朝中她不及谢相,宫闱之内,谢相却不及她。

她既遣宫娥拜见,自然有所准备。

刘藻闻言,终于在心中松了口气。她昨夜情难自禁,做得轻佻出格。待回过神来,已来不及补救。一想到谢相若知她令宫娥模仿她的气韵,必是尴尬,兴许往后便不理她了。

她一念及此,便担忧不已。晨起来此,与太后周旋了这许久,为的便是这一句。

忧患一解,刘藻顿时镇定起来,又耐下性子,与太后说了几句,方告辞离去。

去岁入宫之时,她见谢漪,虽有些怕她,却仍是对她生出了许多好奇,奇怪这人如何能以女子之身而居丞相之位。

至登基,她受谢漪所制,一不能下诏,二不能见朝臣,连传国玉玺也只在登基那日,见过一回而已,但她依然信她。

直至之后,她先为巩固势力,派了一老儒为帝师,再以外祖母为质,胁迫她听话,又以萌萌二字相戏,她方恼怒起来,但再怒,也只在当场,过不了多久,她又总能消气,下回再见,仍旧不觉得她多讨厌,遇事依旧先想到她。

这种种反常之事堆积,刘藻却从未想过是为何。

直至她见了那宫娥。那宫娥与谢相生得颇为相似,又截然不同。

刘藻一贯自制,除却谢漪身前,总能维持沉稳之态。然而她见了那宫娥,心中却似有一头豢养了许久的猛兽,挣脱而出。

倘若谢相,也能与那宫娥一般,由她摆弄,便好了。

只是想也知不能,她不气她,就已是难得。

刘藻自太后处出来,解决了后患,想到她怕是难与谢相亲近,又不免沮丧。

太后依旧不死心,遣了那宫娥试探,便是为了拉拢她。

刘藻又不傻。太后与谢相鼎足而立,谢相虽略胜一筹,但也奈何不得她。如此便可见太后之势。

她既有权势,若是诚心要与她联手,便该设法解她眼下困窘,让她能见大臣奏疏,能下天子诏令。

然而太后却无此意,不过是一再欲借她皇帝的身份,来掣肘谢相。如此,即便她当真与太后一同压制了谢相,最后也仍是傀儡,不过是由眼下受制于谢相,改成受制于太后。

两相比较,刘藻倒是宁可受制于谢相。毕竟受制谢相已受制了一年,算是熟了。

她一面想,一面往回走。

甘泉宫她是第一回来,宫中道途纵横,处处有花处处有树。刘藻不识得路,便有一宦官在前引路。

她漫不经心地跟随其后,目光掠过四下美景,却无分毫欣赏之心。

回到殿中,也有些倦倦的,甚至撑不起精神来看一眼竹简。

胡敖甚是奇怪,今日晨起陛下且还神采奕奕,怎地往太后那处去了一回,便这般垂头丧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