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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死亡时间表》她想等护士不在的时候,掀开窗帘看一看外面到底是什么地方,可那护士好像看穿了她的心思,一直不肯离开房间。直到李慧坐得实在支撑不住了,只好躺下来。
她的头晕,想睡。
李慧梦见自己在茅屋乡的街上走,想买一包饼干吃,她觉得自己好像几年没有吃东西了,饿得快要走不动了。
她一间间地去敲那些破房子的门,可是开门出来的人个个都穿得破破烂烂,一律向她伸出了乞讨的手,吓得她赶快逃开。
一只狗在她的后面紧紧追赶着,眼睛死死盯着她腿上的肉,她知道那狗一定也饿坏了,吓得失声大叫,可是她的腿却软软的,怎么跑也跑不动。
她听到耳边"嘁嘁嚓嚓"地有谁在低声说话。睁开眼睛,只见昏暗的房间里,有一团黑乎乎的人影儿,正凑在一起,好像正在议论她。见她醒了,其中一个人说话了:"你感觉怎么样?"
我……我的朋友来了么?
还没有,她说是要来的,可是现在还没来,我看不一定能来了。
一个听不出年龄的男性医生说。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天已经黑了嘛,她要来早就来了。
他的声音有点儿冷漠。
她白天要上班。
李慧想起来张丽丽也许在上班。
现在几点了?
一个老年妇女声音嘶哑地在一旁插话,"现在是晚上九点多了呀!"
是啊,上海离开这里也不算远,开汽车也就两三个小时嘛!
女护士说。
打电话给她!快打电话!
李慧突然觉得伤口处处都疼起来,她呻吟着想翻个身,可是没有做到。
可是她连一个电话号码都没有留下。
那老年女人说。
这个人真怪,长得那么漂亮,说话那么好听,没想到是这么一个人!
女护士自言自语着走出去了。然后,另外两个人也都走了出去。
一个人又返回身来,关闭了那个昏暗的小灯泡。
房间里只剩了李慧一个,她呆愣愣地躺在床上,好像不明白那三个人说的话,她反复琢磨着他们话语中隐含着的意思:张丽丽把受了伤的她扔在了一个乡村小卫生所里,十几个小时过去了,直到现在也没回来!而且现在她一没有医药费,二没有饭吃,三没有水喝,总之--受了伤,躺在床上动不了的李慧,没人管了!
这是真的么?
不会!张丽丽一定是在路上遇到了麻烦!她一定是又在自己开车,说不定出了车祸!否则她怎么会对李慧不管不问呢?
眼下她最耽心的问题是,如果张丽丽真的出了事一直不来,这间小小的卫生所里的医护人员会把她怎么样?他们会在没有医疗费的情况下,继续给她用药治伤,好好照顾她,让她快点恢复么?他们会不会把她作为一个人质扣押在这里,直到有人来送还拖欠他们的医药费时,才肯放人?
李慧有一种被人抛弃了的恐怖--远离上海,一个人睡在这样一个黑洞洞的小破屋子里,无人问津……
她想喊人,可是那扇虚掩着的小门后面是什么地方?当然是人人都可以经过的一条路或是院子,或者根本就是一块有野兽出没的荒野也未可知!
医生护士们现在究竟睡在什么地方?她一概不知道。
万一喊声引来了坏人怎么办?
李慧躺着一动不敢动,黑暗像一口大锅,把她反扣在里面。她感到恐怖,感到窒息,她感到自己正与黑暗中那股巨大的压力对峙着,神经都快要绷断了。
她得起来,先把房门锁好!
可是挪动了一下腿,疼得汗都出来了。她试了试,另一条腿还可以动,只是也一样钻心的疼。
她用那只白天被针头扎得疼痛不堪的手拼命撑着,刚刚使自己坐了起来,就一下子又摔倒在床上,嘴里忍不住发出一阵呻吟。
门外有响动!好像一个人轻轻走过,李慧竖起耳朵听了半天,也没听清楚那个人究竟去了哪里,心想,也许是一阵风吧。
她重新躺好,想着脱身的办法,只有明天天亮之后叫人给妇婴医院打电话,请陈主任来接她了!
这下,明天医院里又是满城风雨了。可是,比起在一个弄不清确切方位,也不知道准确地点的小卫生所里等死,她宁愿接受所有人对她的议论纷纷或白眼相向。
真热啊,李慧掀起了被子,想凉快一下,她知道自己的烧还没退,就强迫自己睡觉,睡到明天早晨,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可是,她觉得那扇没有锁好的门一直是一块心病,让她想睡又不敢睡。
李慧就这么迷迷糊糊,似睡非睡,好像又做起梦来。
李慧看见大墩儿向她弯下腰来,他的眼睛里有一种捉摸不透的含义,好像需要她,又好像排斥她。
他的脸非常怪,鼻子、嘴和眼睛的分界都模糊不清,好像用黄泥糊成了一片,不,好像一个刚刚捏好的泥人,不小心被弄坏了五官,样子十分可怖。
他慢慢地向她伸出了手。
李慧的心里怕得要命,可是身体却违拗着理智,渴望着他的触摸。
她想问他:"你是不是想取消'死亡时间表'的计划?"可是李慧看不见大墩儿的表情,她只觉得他的手在她的脖子上,胸脯上乱抓乱挠,她的肋骨疼痛难忍,终于失声大叫起来……
李慧醒了过来。惊恐中,一个模糊的影子在她的面前一晃,她感觉那正是刚才在似梦非梦中见到的那个"弄坏了脸的泥人"!
李慧闻到了一阵剌鼻的腥臭,接着,脚步声拖泥带水地往门口移过去,然后,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灯亮了,李慧听到一阵混乱的脚步和女护士不耐烦的声音:"怎么了怎么了?叫什么?真吓死人了!"
有鬼,有鬼!
李慧只说出这两句,就迷迷糊糊地昏了过去。
高烧使李慧不停地做着各种各样可怕的噩梦,第二天她醒来的时候,已经记不得头一天晚上经历的究竟是梦境,还是确有其人其事了。
她看了看那个护士的脸色,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可是她隐约地记得,昨晚明明是有坏人进来过,但又没法确定。不过,那股剌鼻的腥臭仿佛还在剌激着她的神经,那种味道只有墓穴里爬出来的恶鬼才会有的呀!
但是李慧是个医生,她明明知道"鬼"那东西不可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