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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番外一(1 / 2)

作品:《跃舞人生II

番外

孔爵站在工作室门口的台阶上,扬起手臂大大地舒展着双肩。微凉的夜风似乎能够吹散连日作战带来的隐隐头疼,他随手把车钥匙扔给家远的几个学生,忽然起了散步回家的兴致。

工作室的几个学生在应召国外的大舞团,他带着他们几乎不眠不休的集训了好几天。今天算是结束的早,外面的黑也已经黑透了。

城市的夜晚并不比白天安静很多,一辆辆呼啸而过的汽车,熙熙攘攘地人群,还有路旁店铺里放的“十大金曲”,早都争先恐后地塞满了耳朵。孔爵却没有特意拣安静的小路走,反而是顺着车水马龙的大马路,倒是能从工业发展丰硕成果的气息中品出一点点绿化带释放出的清新来。孔爵恣意地迈着步子,不时在公交车站的广告牌前静静驻足片刻。

这么走走停停,平日里二十分钟的路程花了半个多小时。快到小区门口,孔爵一眼瞟见停在路旁的保姆车。

“孔老师。”还没等孔爵缓慢的大脑通路运行畅通,车上就冲下个人来。

“小源?你怎么在这儿?”孔爵看清了来人,是顾小源。

“是思煦”,小源脸上露出些为难来,“公司今天给放了半天假,他下午回家陪伯父伯母了,吃完晚饭却一定要到这儿来。”

孔爵下意识地望向一栋栋公寓,却忘了自己的单元是在小区最里面的。

“他明天要飞国外拍摄,您…别太难为他了。”

这丫头在小区门口傻等着,估计就为了这句话吧。孔爵其实还是没摸清头脑,却点了点头,示意明白了。“明天什么时候来接?”

“一点半吧,让他陪您吃完午饭的。”小源得意地扬了扬下巴,希望孔老师能念着她费力给他们师徒俩挤出来的一顿午餐时间,听她的话。“行,辛苦你了。”孔爵看着小源上了保姆车,转身朝小区里走去。

顾小源是思思的贴身助理。哦,思思改了名字,叫王思煦。是公司特意找人算的,说能红。能红?孔爵不哂地撇撇嘴角。许多事已经不是他能控制,但是还好,他还能继续叫思思,好在当初没叫邈邈,不然现在要改成煦煦?拗口的很。孔爵无奈地甩了甩头,这个无聊的段子,他从思思进演艺圈到今天已经想了八百回了。

脚步突然停下来,不知何时,单元门已经在眼前了。孔爵有些发怔,边在包里摸着钥匙边回头望着已经看不见的小区收发室,想不到自己脚步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匆忙了。

推开房门,打眼就看见一双运动鞋整整齐齐地摞在鞋架上,拉开玄关旁边的衣柜,一件眼熟的外套挂在最边上,是上次师徒俩上街的时候一起买的。有工作的时候,经纪人定是不肯让他穿的。走进厨房,饭桌上摆着两个保温饭盒,旁边还有乐扣盒装的切好了的水果。孔爵微微扬起嘴角,能想象的出伯母忙活着把这些东西都塞到思思手里的样子。

哎,去看看那小子吧。

隔着一层房门,能看见王思邈挨在墙边的把杆下面,下了个不伦不类的竖叉,可即便是这样,也貌似并不轻松,握着头顶把杆的双手,时紧时松,泛着红的脸上,几乎大写着“沮丧”两个字。

孔爵垂下目光推门而入,毫无表情的脸上,辨不出情绪。

“这竖叉是我教你的?”

“老师?!”王思邈猛地侧过头,一脸惊讶,走神走的,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老师已经走到跟前了。孔爵双手插着兜,冲他挑了挑下巴,“自己看看,胯都掀到哪儿去了。”

“唔”王思邈脸上一红,连忙撑起身子正了正胯,果然,这一下便跟地面拉开了一小段距离。王思邈低着头,看着自己脚背没了,膝盖也绷不紧,想着此时的样子在老师眼里该是如何的不入流,他几乎无地自容。

孔爵却不再留意他卡在半空中的窘状,只是静静打量着自己数月未见的学生。小源总是说,公司一直想让他练的壮一点,可眼前人这瘦削的双颊,分明比上次见面时又塌下去了些。

“起来吧。”孔爵的声音里难掩疲惫,思思的第一要务早已不是要下个漂亮的竖叉。“一年到头难得有半天假,好好休息休息。”

王思邈用力摇了摇头,尽力维持着并不算优美的姿态,不肯起来,难得没用发胶抓起的头发服帖地被甩来甩去。

不过是几年的光景,已经是二十出头的小伙子了,个子长高了,五官长开了,脸上柔和的线条也变得硬朗了许多。孔爵时常觉得长成年的思思已经幡然变了模样,可如今他自己跟自己较劲的这一幕,却好像就是年少的样子。“唉。”孔爵深深叹了口气,蹲下身来。“说说吧,跑我这儿干什么来了。害得我被顾小源堵在小区门口,这个锅,你自己背。“

王思邈急着抬起头,“小源姐还在?”

“已经走了。”孔爵自然知道这孩子从来不愿意麻烦别人,可是这会儿看着他不自觉发着抖的胳膊腿儿…以他现在的能力,撑不了太久。“别扯别的,说你自己的事儿!”

“老师…”一说到自己的事情,王思邈的脸色更暗了,“你说,我是不是再也不能跳舞了…“两片薄薄的嘴唇不自然地抿紧,想必说出这句话心里并不轻松。孔爵看着他一脸凄然的样子,却反而被逗笑了。“别说的那么邪乎,你是傻了啊还是残了啊,怎么就不能跳了。”

“我不是那个意思”,王思邈有些着急地看着孔爵,可才对上老师的目光就又内疚地低下头去,“我…我看了彦承哥录的你们新排的舞剧的视频。我……”

他看到晓希学长,看到彦承哥、还有陶乐钦,他们跳的那么轻松那么好,还有在舞蹈上那么挑剔的老师,看着他们的眼神里都是赞赏……

“这些……我都已经跳不出来了。”王思邈垂下眼睫,自嘲地扯了扯嘴角,声音轻细的几乎让人误以为是幻觉。孔爵感觉胸口有些窒住,仿佛所有的气息都堵在喉间,哪怕是在最失意的那几年,这孩子也总是守着能感染旁人的乐观,像今天这样难过的时候,实在是太少了。

只是,好像不曾感受到学生浓浓的沮丧与不甘,良久,孔爵突然轻快着声音说,“那也没什么可惜的。”

那也没什么可惜的……思思倏地扭过头,望向自己的眼神,带着一丝不可置信的陌生。孔爵的心隐隐疼了一下,却难得展开个宽慰的笑容,“我是说,你们选择了不同的人生道路,所以努力的方向,已经不一样了。你在自己的方向上做的很好,就不能再回头看了。”孔爵与人温声细语、循循善诱的时候并不多,仅有的几次,大概都是对着思思。

“起来吧。”余光里,思思撑着地的胳膊抖个不停,孔爵心疼他把自己折腾的这样狼狈,也不管他是否已经听明白,伸手想要将人拉起来,却还没等扶到,思思已经一个不支向旁边栽坐过去。

王思邈跌的回过神来,心却更加沉了下去。不曾系统练习的这几年,不要说什么素质技巧,就连最基本的力量也没能维持下来。低头看着自己这副模样,所有的情绪不禁在一瞬间翻涌上来,“不是的……我说过我不会放弃舞蹈!不会跳舞的我……就不配做老师的学生了。”王思邈无助地摇着头,双眼终被难以言说的心事压得通红。

孔爵望着眼前气息汹涌的孩子,心一点点揪了起来。思思从小跟着自己,常是安静,乖巧,咧着双唇薄薄的小嘴,甜甜地笑着,不开心的时候也只是默不作声,情绪这样激动的时候很是少有。想着他整晚的反应,想着他方才情急之下说出的那些话,孔爵终于渐渐摸清了,一直压着思思的这一块心病。

“后腿硬的不成样子,竖叉能下下去才怪。”沉默了半晌,孔爵敲了敲王思邈身前的地板,一改方才的柔声细语,“不是要练吗?起来,跪姿弓步。”

王思邈有些茫然的抬起头,一时没反应过来老师态度的转变。只是因着师生俩多年的相处,一对孔爵严厉的眼神,王思邈就下意识的迅速动作起来。

摆好了姿势,看着镜子中的自己,下一秒,心里又羞愧的不行,除了小时候最最开始学舞的时候,自己就再没被这个基础的拉伸髋屈肌的动作难为过。

孔爵站起身,眼看着这头又要往下低,直接伸手抬了抬他下巴,“头抬起来!还要带你从头复习是不是。”王思邈不敢回话,连忙挺直上身,把手臂背到身后,相互扣住了手肘。“重心!”又是没好气的一声,王思邈心里一抖,不禁狠狠地闭了下眼,暗恨自己怎么真的慌神慌到什么都不记得了。迅速把重心稍稍往后移了移,刚好垂直落在胯间,腿根的地方果然立刻传来多于方才几倍酸痛,王思邈不禁咬上嘴唇内侧的肉,努力集中精神。

房间里渐渐安静了下来,能感觉到老师如鹰一般犀利的眼神正一寸一寸把自己从头打量到脚。王思邈一边忍着疼维持平衡,一边努力回想着少年时期记忆中的动作要领,生怕要是再发现一处毛病,老师就会像从前一样一脚把自己踹翻过去。

“耗一会儿吧。”盯了足有半分钟,孔爵终于缓下声音吩咐了一句,转身走开了。伴着“咔哒”一声响,王思邈看着镜子中老师的背影消失在门后,练功房里又剩下自己一个人。可即便这样,他也不敢掉以轻心,反而舔了舔嘴唇,将身子又向下沉了沉。

一个人在练功房的时候,那莫名的熟悉让他很安心,就好像年少时的无数个日日月月,他时而孤单地默默努力,时而是满心惦记地等着老师回来。想着跟着老师练舞总是十分辛苦的旧时岁月,王思邈有些迷惑了起来……方才说出“没什么可惜”那样的话,是认真的吗。

孔爵再回来时,手里多了个保温杯和两条毛巾。从镜子里看到向自己走来的老师,王思邈不自觉的又紧张起来。“润润嘴。”盖子已经被拧开的保温杯递到了嘴边,王思邈下意识舔了舔嘴唇,果然已经有些干,明天要是干的起了皮,化妆师一定又会跟小源姐抱怨了。

“谢谢老师……”就着这么个并不舒服的姿势,王思邈只小小地抿了几口,杯子才递了回去,一条热毛巾又递了过来。

跟着老师七年,他虽然对自己一直格外体贴照顾,练功的时候却决不许开小差;可是如今,就只是因为自己“金贵”了许多,连累老师一贯的原则,都要让让步。说不出是感动还是内疚,思思将脸埋在一片温热中,一直紧绷的神经终于渐渐放松了下来。

“自己活动活动吧。”孔爵接回毛巾,转身去把东西放到一边。王思邈撑着膝盖,慢慢放直前腿,把重心挪到跪着的后腿上来,两腿微微合拢的一瞬间,胯间酸疼的他一个激灵。他不敢磨蹭,吸着气活动了两下便又压下身子去拉前腿的韧带。

孔爵习惯性的将双手架在腰上,从旁看着,一言不发。约莫着活动地差不多,王思邈偷瞄了一眼老师,深吸一口气,再次慢慢滑开了个竖叉。这次胯是摆的端端正正了,离地面也只剩个若即若离的距离,膝盖和脚背虽然比不了小时候,却也能入眼。王思邈渐渐松了手上的力道,让自己实实在在地贴了地,虽然还是有些吃力,但总算是个标准的竖叉。默默呼出悬着的一口气,他总算对自己又有了那么一点点信心。

毕竟是多年的童子功,只要系统的训练,恢复起来还是快的。“这不是好好练也能下去了吗。是平时自己太舍不得自己了,非要人逼着?”练功时候的孔爵,就算是安慰也带着些严厉。

“我……我会改的。”不敢去看老师的眼神,王思邈埋着头吐出这几个字,喉咙就哽住了。到底已经是大人了,要像小时候那样认错,总还是难为情的,但其实更难说出口的,是内心深深的自责。工作迅速多起来的这一年多,忙碌的程度超乎想象。他不得不频繁的飞来飞去,常常工作到深夜,累的筋疲力尽,过去为自己定下的维持状态的最低训练任务,也不得不一再被搁置。可是他从没忘记舞蹈,从没想过真正的放弃,拍摄间隙时,奔波于各个城市之间时,哪怕是睡前冲个热水澡时,最不经意间,总有个担忧的声音提醒着,自己已经荒废舞蹈,好久了。于是他只能安慰自己,欺骗自己,只是几天,几个月而已,不那么忙的时候,他一定能补回来。直到有一天,现实赤-裸-裸的摆在眼前,他才发现自己离舞蹈,离老师,都越来越远了。想到越来越刻意回避着自己的老师,他的心,就像溺水一般无助,是不是,老师早就已经预料到,自己不再是那个好好跳舞的孩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