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拿出手机,给林泯拨去一个电话，那边响了好一会儿才接通，听筒里传来嘈杂声响，广场舞的音乐热热闹闹地攻击着林机玄的耳膜——世界和平之后,林泯沉迷于各种老年人活动,清晨黄昏去和老太太跳跳广场舞,下午去棋牌室下棋打麻将，随便拨过去个电话，都充满着滚滚红尘的轰轰烈烈。

林机玄知道他后半生为了寻找解决天魔的办法吃足了苦头，看过他身上大大小小的伤痕，放任他潇洒快活，毫无拘束地释放自己老顽童的天性，只要他胸口的心脏一直在健康地跳动。

但这回，他头一次深刻体会到“人类的悲喜并不相通”这句话的含义,忍着跳出来的青筋，问道：“爷爷，你是不是跟人说过,福泽深厚有机会面见酆都大帝,从而改命？”

林泯沉默片刻，问道：“你是指跟哪个人说过？”

林机玄：“……你还跟很多人说过？”

“多啊，”林泯混不觉这话有什么问题,还颇有得色地说，“我劝人向善的时候这话说得最多，你别看爷爷这德行,这辈子做过不少好事，都是这么劝过来的。”

林机玄看了一眼一脸茫然的孙有道，对林泯说：“有人当真了。”

“他们各个都当真,我说得可像那么回事了！”

林机玄意识到林泯还没明白事情的严重性，给他把孙有道赖着不肯投胎，硬是要活到一百岁的事情给林泯说了，林泯倒吸一口凉气，压低了声音问：“他真这么说的？”

“我会拿这种事情开玩笑？”

“那……那怎么办？”他听林机玄不说话，解释道，“他那时候要死要活，说要给那人偿命，我怎么可能看着他死？肯定得想办法劝他活着，还得长长久久，不能奔着死活着，这么说是最好的，你看，他这不是安然活到九十九了？要不你跟他说，九十九跟一百岁没差？”

林机玄说：“行了，你跳你的广场舞吧，晚上早点回来，少抽点烟。”

“行。”林泯爽快地说，“这事你帮我做个售后服务，爷爷我退休了，APP没你熟悉。”

还有那块什么联通福运，保证死后也能找到对方魂魄的祈愿石肯定是不知道从哪个摊上随手买回来的骗钱玩意。

林机玄不耐烦听他鬼扯，把电话挂断，再看孙有道，充满愧疚地说：“抱歉，当年处理那件事的人是我爷爷，他怕你寻死，所以才对你撒了那样的谎，九十九还是一百岁都无法改变事实。”

“是这样的吗……”孙有道沮丧地垂下脑袋，他的魂体变得不安定起来，缥缈得像是要散去一样。

钱荫看得着急，对林机玄说：“他这样满怀心事地被带去地府，一定要走刮魂刀的，这刮魂刀是要剔除上一世的所有情感，以保证下一世的投胎不受影响，如果没刮干净，带去了下一世，一出生肯定是个弱智！震惊！十世大善人竟然转生成了弱智！你品品这标题！这事办不好，也算在我们阴官的头上。”他感慨地说，“官粮太难吃了，老板你帮帮我，我再加点费用。”

“要不我给他念一段心经，看他能不能顿悟？”贺洞渊幸灾乐祸地提议。

“不皮会死？”林机玄掏出人皮骨伞，锤了贺洞渊一下。

“来了来了！”钱荫突然说道，阴间裂隙开了一道狭窄的缝隙，从里面递出来一个卷轴，上面复印着一个魂魄的一生。

“从他提起涂明雅的时候我就去查了这个人，这人终寿四十三，死后投胎到现在已经经历了两世……第一世，咳咳咳，投身成了，咳咳咳咳。”

“好好说话，你咳什么？”

钱荫瞥了一眼孙有道的魂魄，小心翼翼地措辞：“投身成了一头可爱的小粉猪，活到五个月的时候赶上了猪瘟……没没没，不是！”钱荫看着孙有道的魂魄越来越缥缈，连忙改口，“是他顿悟了自己猪的一生，英勇赴死了。”

“别念了，给我看看。”林机玄接过卷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