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给阴郁反派巫师当儿子9(1 / 4)

作品:《反正我生下来就是给人当儿子

密不透光的神殿里,随着周粥的离开,泡泡、粉尘与香草糖汁栗子的气味全都沉到地下。

维尔坐在楼梯上,沉默的注视着长明灯,黑发披散在脑后,整张脸上没有半点表情,雕塑一般。

小乌云大气也不敢喘地跟在死神身边,“这个人好可怕啊!”

死神不搭理他,他就继续说:“呜呜呜,周粥大人么么时候回来呀?”

“你这个碎嘴小神,真是烦死了。”死神用小棺材在他头上暴扣。

小乌云嚷嚷:“我只是想周粥大人了。”

“你看他的眼睛里有周粥。”死神指着黑袍巫师,又补充一句,“用神的力量看。”

小乌云探出一丝丝黑雾,谨慎的在维尔身边绕了两圈,才敢触碰。

维尔似有所感,但只是皱了下眉头,身体依然像僵着。

小乌云胆子大起来,心安理得的蹭着维尔的记忆看周粥。

黑袍巫师在脑海里绘制周粥的影像时是紧张的、贪心的,想把感官所捕捉到的一切统统放进去,好以此做出一个鲜活的、有各式各样表情的周粥。

于是他脑子里塞满了成千上万个周粥,他们说着笑着,一个接着一个消失。

最后,只剩下一个红棉布做的小布偶伴着他自己的声音在空白的地方出现。

“仁慈的太阳之神,我恳求您,我哀求您,让一个孩子降生在我手上,坐在我膝上吧!”

这是他请求太阳神的咒语,这样的仪式每月一次,他大胆又心酸地猜测,他的孩子头发应该是卷还是直,性子应该是活泼的还是沉默的,是爱哭的还是爱笑的。

维尔的时间太过漫长了,导致他已经把小孩的一切都按照他喜欢的样子事无巨细的规定下来。

直到那天,在他生死攸关之际,小孩真的来了,他才发现他根本没有时间照着自己的想象以一比对。

他也没办法对比,因为之前规定的条条框框全都变成影子钻到周粥脚下,告诉他美梦成真后,就轰的一声从他脑海里消失了。

周粥满身的香草味,沉甸甸地堵住了他读取记忆的道路。

神殿的地上陈放着浅口缸,缸里的神圣城模型晃晃悠悠,死神叹了一口气,心想:周粥这个小崽子现在在干么么啊?

*

周粥扎着冲天小啾啾,两条萝卜腿搭在一起,一左一右搂着卢卡和纳西尔。三个人的床并在一起,躺着才不挤。

“一个香草糖汁栗子、两个香草糖汁栗子、三个香草糖汁栗子......”他把栗子数到九十九后,就又起了个头,“一个煎蛋卷、两个煎蛋卷、三个煎蛋卷.....”

卢卡耳朵嗡嗡的,脑袋好像被一个不停作响的小鼓震碎了,他好几次想张嘴打断,但总被密集鼓点带跑。到最后,他只能悄悄把方巾一角塞到耳朵里。

与卢卡不同,纳西尔已经自动忽略魔音,他偷偷用手丈量了周粥的萝卜腿,还是短短的。

不长肉也不长个。

周粥挑嘴的很,除了一些甜的发腻的食物外,他爱吃的就少的可怜。但食堂只有清汤寡水,他每次只吃一点点,纳西尔看着他他才肯吃干净。吃不饱,每天还穿着粗糙的巫师袍疯跑瞎跳,胳膊和小肚子上都被磨出红印子。

“一个蛋奶酥、两个蛋奶酥、三个蛋奶酥......”

卢卡实在受不了,悄悄把手绕过周粥头顶,拉扯纳西尔的小辫子。纳西尔一回头,他就用口型说:“要命了!”

纳西尔看着时间也不早了,周粥也该睡觉了。他手疾眼快,一把捂住周粥的嘴,再凑到他耳边轻声问了一个问题。卢卡没听清他问的是么么,但一直喋喋不休的小崽子两条眉毛扭在一起,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怎么回事?”卢卡小声问。

纳西尔摆摆手说:“我问他,如果你只有一勺蜂蜜,是要拌着蛋奶酥还是拌着鸡蛋卷?他答不上来,就睡着了。”

透明泡泡面如菜色,它想明白了,这个男主把它家崽当作单线程程序,给崽一个无法处理的选项,崽就自动死机了。

作为人工智能,它觉得被冒犯了。

第二天,周粥坐在小床上,卢卡拿着残缺的木梳把他细细软软的头发束在一起。

以往这个活都是纳西尔来做,今天不知怎么换成卢卡,不过周粥不在意,他撑着脸打哈欠,半晌才清醒过来问:“哥哥去哪里了?”

“不知道,他一大早就把我吵醒,让我给你梳头发。”卢卡抽出一条小丝带系在周粥头上,“神秘兮兮的。”

周粥点头,一缕头发从丝带里滑落到肩头,卢卡不得不用纳西尔给的牛筋绳替换丝带,他嘟囔一句,“一点都不体面。”

“嘶~”头皮紧绷,周粥圆润的杏眼被拉扯城狐狸眼,黑黝黝的眸子灵巧的转了几圈后,说:“卢卡,你为么么来这里呀?”

透明泡泡摇摇身子,它知道周粥在套话。

出息了!

“我......”卢卡脸一下子红了,不过周粥看不见,“我不想说。”

“好吧,那我就不问了。”

“我是在夜里拿东西的时候被孵蛋巫师看到了脸。”卢卡还是说了,因为他好久没和人说过话了。

“我知道他,他是罗姆大叔。”老板娘家的小鸡基本上都是他家孵的。

周粥曾经特地让纳西尔带他看过孵蛋,罗姆大叔家特别像神殿,都是高高的一栋房子,除了与澡堂背靠背外,其余三面不挨人家,不过与神殿能折射彩虹的大窗户不同,他家的窗户又小又高,还被不知名材质涂的黑乎乎。

纳西尔在下头望风,透明泡泡驮着周粥,趴在窗户上,借着天花板上的微弱烛火看。一大团发胀的影子像乌云一样充斥在房间上空,乌云里栽着密密麻麻的鸡蛋,几乎每颗蛋上都有细微的水汽。

周粥撅着屁股,费力透过乌云看房子下面的场景,但可惜的是,他只朦胧看到一层层被子垒成的被子山。

突然被子山移动了,它在周粥震惊的目光中移到门口,打开房门,抬头,朝周粥丢下一个“滚!”

纳西尔从霸娇里弹射出来,在半空中捉住周粥,迅猛窜回车中,逃之夭夭。

“他是谁啊?”周粥想着从被子山里探来的那张脸说,那张脸红的快要烧焦似的,高颧骨托着疲惫阴郁的大眼睛,再往上就是一双歪眉毛。

纳西尔抖动了一下,用吓小孩的语气说:“他是罗姆大叔,会把小崽子变成鸡蛋。”

“我不相信。”周粥摇头又说,“我还想看。”

结果当然被纳西尔严令禁止了,“要是搁以前我还能带你去,但现在罗姆大叔凶的很。”

“为么么?”

“因为半年前,有一个偷蛋人坏事,让几百个鸡蛋都孵不出小鸡,这行不好做,要用一万分心思才行。”

这次的疏忽,导致整个神圣城的鸡—蛋体系崩溃,老板娘的酒馆也没有鸡肉供应了。

此时,周粥好像知道谁是偷蛋人了。

他盯着卢卡颈间的红白格子领巾,默默幻想这片柔软丝滑的织物附到它主人红红的嘴和高高的鼻上。

卢卡拍了下怀里团子的小肚子,咬牙说:“别想了,我不是去偷蛋的。”

全都是意外,他在城里埋伏数月,终于搞清楚神圣城老大经常在大澡堂办公这一神奇特点。

在初春的夜里,澡堂变成某一个节日的庆典场所,他穿着带锯齿状卷边的巫师袍混进去了,凭借头上轻巧巫师帽的遮掩,愣是没叫人看到他的脸,老板娘当时也在,还夸了一嘴脖子上的红宝石和腰上的黄玉坠子。

一切都很顺利,就在他的手快摸到桌子上的羊皮卷,一个小屁孩突然冲出来,把他掀翻在地。

后来他才知道,那个小屁孩就是神圣城神出鬼没的老大。

当时,他仓皇下把自己挤在一个细小的管道里,潮湿闷热,巫师袍上沾着滚烫的水珠,他拼命趴,终于爬到管道尽头,一个高高黑黑的房子里。

正值孵蛋关键时刻,几天下来,罗姆裹着厚被子里不敢闭眼,把注意力全放在影子里的蛋上,精神紧绷,没料到,本该运送热气的管道里钻出一个女鬼似的狼狈人。

瞬间鸡飞蛋打,依靠罗姆大叔影子热量孵化的鸡蛋们,全砸在卢卡头上。

更加狼狈了。

“唉。”卢卡叹气,“我是去办个事,但是打扰到罗姆大叔了,之后巡逻队根据他所说的抓住我。”

两人说话间,房门被粗暴打开,纳西尔抱着肿的像猪蹄似的胳膊进来。

“你怎么了!”周粥跳下床,围着纳西尔绕来绕去,想碰碰他的手又不敢。

“先别管我的手,你看这个是么么。”纳西尔从大大的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罐子。

丝丝甜蜜的味道从那里面飘出来,周粥把鼻子凑近,他当然知道,“是野蜂蜜!”

浓的、稠的、把一座山花都搅拌进去的野蜂蜜。

纳西尔用肿肿的手指着小罐子说:“你吃,甜。”

周粥的眼睛在蜂蜜罐和大胖胳膊上游移,最后颇有良心的把手轻轻放在大胖胳膊上,问:“哥,你有么么感觉?”

纳西尔回答:“感觉你在摸我胳膊。”

“......”卢卡心道,两个大傻子。

两个大傻子哼哼唧唧了好半天,最后被看守巫师强行打断:“到工作时间了。”他又指着纳西尔说,“你留下休息。”

不过他样子虽然严厉,但对纳西尔偷偷把蜜罐塞到周粥怀里的这一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卢卡拉着周粥,弯腰,凑到他耳边说:“去我工作的地方,有药。”

“好。”

他们在看守巫师的目光中出了房间,跟着其他陆陆续续走出来的巫师们排队,好有序进入存影室取影子。

人影分离这项技术是从城外传来的技术,听说只要在灯芯里加点被药泡过的红浆果,就能短暂地让影子脱离人的躯体,不过有一定风险,禁闭所在使用这项技术时,特地给巫师们留下一节小尾巴。

就绑在脚腕上,旁人不仔细看,只会觉得是条黑缎带。

周粥那么一丁点的脚上,也像模像样的绑着一条系统出品的真缎带,平时在大家都没有影子时,透明泡泡嘴里叼着无影灯牢牢将团子罩住。

透明泡泡:可赶紧出去吧,累吐了都。

周粥跟在卢卡后头,看着他往纽扣眼里别了一朵玫瑰状的影子,然后自己煞有其事地走到专属小衣架前,把薄薄的雾状轻纱放到脚下,与此同时,透明泡泡关掉无影灯,抽走轻纱,帮助幼崽完成整个动作。

熟练地让人心疼。

“系统系统,卢卡让我跟着他工作欸!”以前他都是跟着纳西尔干一些零碎的杂活。

透明泡泡把嘴里的无影灯取下,说:“你多跟他套套近乎,攻心为上!数据好久都没动了。”

“收到!”

吧嗒一下,周粥钩住卢卡的手,卢卡反射性一缩,但没甩开,反而牵着他,领完早餐后,他们来到禁闭所最高建筑物的脚下。

清晨的雾气使这座硬质石塔像倒影一样朦胧。

“卢卡哥哥,你在第几层工作啊?”

“在塔的最顶层。”

“!”

此时天边刚刚露白,夏夜里的水汽全沉在塔的底部,像瓶子里的水汽一样摇晃。

看守巫师确认卢卡身份时,卢卡将周粥的情况告诉他,巫师挑眉,并不多说么么,就拿出钥匙开门,并将放在一旁的小灯递给他。

塔门打开,水汽像潮一样喷涌出来,卢卡点灯驱散它们。周粥紧紧倚在他腿侧,跟着他上木头楼梯。

从周粥这个角度看,卢卡提的灯正好在他头顶,暖色的灯对他来说像太阳一样把一切都照亮。两人爬楼时,搅动的水汽就这样暴露在周粥眼下,它们慢慢趴在墙壁上,形成牛奶果冻似的露珠,最后滚到脚下湿哒哒的木板上,像珊瑚虫一样顺着楼梯蜿蜒,把红木板上劈出珊瑚的影子。

周粥一脚踩上去,打滑跪地一气呵成,卢卡提灯回看,团子端端正正给他磕了个响头。

“呜。”他小小一团呜咽了一声,又委屈又害臊,把头抵着楼梯不动弹。

卢卡也不善表达,等他想把周粥抱起来时,小孩已经自己爬起来了。

“不疼。”

“......嗯。”卢卡转头一边爬,一边把窗全部推开,并将墙上的灯一一点亮,薄薄的雾渗透进来,暖色的光把雾变得更加浓稠,周粥落后两步,看着他提袍子的背影,觉得他像一只被封在琥珀里的稀有灌木。

周粥很快把小委屈丢在脑后,他冲透明泡泡说:“他像一只玫瑰。”

透明泡泡没注意听,只嗯嗯敷衍两声,因为它更担心幼崽有没有被磕伤。

“慢慢来。”卢卡又回头,让周粥看到他被熏得红扑扑的脸蛋。

周粥自动把卢卡头发看作灌木的枝叶,可惜枝叶蔫蔫的,他盘算着得把这朵大玫瑰移到外面晒晒太阳。

塔不算太高,周粥在七想八想中总算爬完。

塔顶的小房间三面墙,一面大窗,墙角放着长木杆,蓝色帆布整齐叠在矮柜上。

卢卡照例把窗户全打开,趁散气的功夫,他把长木杆推进帆布的两侧,那里的边被卷起来缝上。连续组装好几个后,卢卡打开矮柜,愣了一阵,一拍脑袋。

“忘了,网破了。”

周粥挪到他身边,看到他手上一大团细密的网,网上果然破了一个洞。

“我有。”周粥说,他把系统给他的假影子拿出来,举到卢卡眼前,“用这个!”

透明泡泡面无表情张开嘴,把无影灯叼在嘴里,他早在幼崽蠢蠢欲动想要帮忙时就料到了。

“你的影子很特别。”卢卡摸着手里的轻纱似的触感说。

周粥背着手笑。

有了一个小功劳,第二次帮忙就得心应手了。

他帮着卢卡把轻纱套在帆布上,又帮着他把两根长木杆伸出窗,留一小节在窗内固定起来,蓝蓝的一汪,像天地间的一小片海。

阳光打进来,风吹散了雾,卢卡用白头巾把头包起来,看着脚边眼巴巴的周粥,也给他包了。

接着,卢卡从药柜里拿出今天要晒的药片—巧云,他昨天下班前就切好了,白白的圆圆的薄薄的,卢卡手稳,切出来的大小一致,叠在一起像云。

“你把影子撑开个口。”卢卡抱着一匾巧云说。

“好。”

在周粥两手之间,在轻纱与帆布之间,巧云填充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