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红旗从大巴车上走下来,整个人胸口闷闷的。

来的路上太过颠簸，以至于一行人精神都不足。

“厂长，这块路不好走,但是住有不少人。”

这块位置没有车站,大巴车直接停在泥路两边,抬头朝前看去，还能瞧见正在等车回程的人。

人看着确实不少,魏红旗看着周边的环境，恍惚回到好几年前的五里。

来过的人领路朝前走。

道路很宽,干燥天稍微来点风，就能扬一脸灰。

零零散散的住户分布凌乱，直到瞧见我门口挂着计生办牌子的小院。

领路的说：“厂长，咱们就是跟这联系的。”

里头人听到声音，很快就走出来。

“你们找谁？”

妇人脸色蜡黄，头上包着毛巾正在滚豆子。

“我们是器械厂……”

妇人立马垮下脸：“你们又来干嘛,这不欢迎你，我们肯定不会再花那冤枉钱。”

魏红旗被堵在门口,她好声说：“我们这次来不是为卖东西,是公司知道了一些情况,想来了解了解。”

“啥意思？”

瞧见周边的环境,魏红旗心里有了个大概想法，直接问肯定不会有什么结果，所以她换了种说法。

“公司知道有人违反规定，让我们下来确认一下情况，如果有器械算时间内损坏，都是可以无条件换的。”

“魏……”

身后跟的人连厂长俩字都没念出来，就被魏红旗给打断。

“不用这么客气,叫我小魏就好。”

丢下这话，背着妇人给了个眼神示意别露馅，转过脸来继续说。

“如果有什么问题，也希望你们能反馈。”

“真能换？”妇人不相信。

“能。”

妇人迟疑一下，最总点点头：“那你把我们计生办里有那三台产床都给换掉，买了还没俩月就散架，我们出去问才知道，价钱贵一半，要不是车费贵，我肯定要去你们厂找你们。”

“我能看看吗？”

“你来，我可没说瞎话。”妇人带魏红旗进屋，大通堂靠墙放着三张产床。

魏红旗瞧见第一眼就愣住。

这产床，看标志都是从器械厂出来的，可我看模样……明显是被人偷工减料的。

固定的卡扣没有，能用于折叠的两只腿也被卸掉，扶手只装了一边。

魏红旗看着心火直接就上来，硬生生被压下去。

“这些我们会换成新的，过几天会有人来帮忙重装。”

“最好是，你是不知道，上次一个孕妇生产半路床突然断掉，差点一尸两命，你们这些做生意的人，心也不能太黑了。”

妇人嘴皮子利索，抓住魏红旗不断念叨着。

魏红旗一直好脾气应着，倒是让妇人不好意思。

“看你也是个讲理的，真要是能换那是最好，不过你们公司这种卖东西的人，可是不能再要。”

“已经辞掉了。”

妇人舒服了：“那就行，那这啥时候能换？”

……

魏红旗仔细把情况说清楚，在询问其他村子里的情况，妇人主动帮忙。

十里八村的，都熟悉。

计生办当初为抓计划生育，都有安排产床下来。

走完一圈，魏红旗心里想法更深。

路上，妇人带她来到县城。

“咱们这地方偏，只有县城有招待所。”

“这不是？”

“不是，你是想问车站为啥停那边吧，其实都一样，正经是从县城走，可耐不住路远。”

妇人把人领过来：“你们要是起的找，赶上大巴下乡去拉人，还能再做个顺风车呢。”

“我记住了。”

妇人转身告辞要走，回头就瞧见熟人。

“去买菜呀。”

“对，今天俺男人回来。”

熟悉的声音传来，魏红旗转过身，看到妇人拉着个消瘦的女人在说话。

尽管瘦脱形，还是能一眼看出来，那是马兰娟。

魏红旗对视上马兰娟诧异的目光，显然她也不敢相信。

“你怎么在这？”马兰娟话里抱着孩子，立马要告辞：“我就先去买菜。”

人近乎是落荒而逃。

妇人喊都喊不住，她问魏红旗：“你们认识？”

“认识，但是她怎么会嫁到这来？”

安市距离这边，可跨有两个市。

“她也是个命苦的，听说前老公对她特别不好，给生过三个儿子后，嫌弃人老了就给踹出来，家里面心疼孩子，就又给她找了一个对象，是老实人，当时花了一百对块彩礼钱。”

那可是他们这最富裕的一个老汉。

“虽然说俩人差有十来岁，但是一起凑合过日子嘛，俩人也都能干，做点小生意，从村里面扳倒县城来，还记得之前产床差点出事的人，就是她，最后拼着命把儿子给生下来，就怀里抱的那个，可把老汉开心坏了。”

……

魏红旗送走妇人，回头就瞧见不远处马兰娟在那站着，显然在等她。

“我刚刚在偷听。”马兰娟很局促：“谢谢你没拆穿我。”

生儿子，被踢出来这些话，都是家里面为了让她能拿一份好的彩礼钱。

老汉心心念念，也是想要个儿子，好在这一次她肚子争气，如今俩人养这个小的，日子也一样过。

比不上跟副队富裕，可老汉人老实，不会对她动手。

“咱们俩的恩怨，我找就报回来。”

所以现在马兰娟如何，都是她自己的事，跟她没关系。

“谢谢，以前是我不对。”马兰娟欲言又止。

“你想问什么？”魏红旗瞧见了。

“五里现在发展好吧。”

“挺好的。”

气氛一下子安静下来，魏红旗安安静静看着她，马兰娟有一瞬间觉得自己被看穿。

“好就好，我就是想问问，那三个孩子……”

生第一个出事，后面几个都是拼命生的。

她如今瘦成这样，就是底子亏了。

外人都不知道，她其实好好养养，还能多活几年，可这个环境，活一天就赚一天。

她想了解一下孩子的情况，过了几天，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

“孩子都好，副队都把他们送上学去。”

“齐桑那么好！”马兰娟现在心里最恨的人，就是齐桑。

“至少对孩子没亏待过。”

马兰娟憋着一口气，不上不下：“那就好，那就好。”

“没什么事，我就进去了。”

马兰娟看着魏红旗那一身，看着跟城里人没什么区别。

明明当年俩人没什么区别。

……

招待所用的还是煤油灯，这块还没能接电。

一连熬两天，总算是把数字全部统计完成，这还是一个县城的情况，这周边几个市区，都是杨柏负责。

看有两个地方后，魏红旗直接回家，在家电城找到江铮，直接把人给拉进办公室里去。

“江铮，我想让你帮忙查点事情，能行吗？”

“什么事？”

“去查查看，从我们器械厂出去的产品，经过哪里。”

江铮见媳妇这么认真：“出大事了？”

“恩，杨柏不仅仅是倒卖器材，他还改装器材。我去的这几个地方，所有的产床全部被拆卸过，每样上面弄下来一部分零件，看着没什么事，但是真要用的时候，就很容易坏。”

魏红旗同时做个决定：“之前我只是想要解决名声被黑，现如今，这一批的产床全部都需要找回来。”

就想村里人说，真出事，这就是一尸两命。

“我找人去查查看。”

正说完，办公桌上的电话响起来。

魏红旗看一眼电话：“你先接电话吧。”

江铮拿起电话，喂两声。

“在哪？”

“谢了，等你回来请吃饭。”

江铮挂断电话：“不用找了，在上海。”

“什么？”魏红旗一时之间没听懂。

“高桥的电话，他在上海办事遇见有人在卖咱们器械厂的器材，他一开始以为我们发展到上海，专门来恭喜的。”

事实是，器械厂如今才开始转换方向，那之前都不曾进过大城市。

“能确定吗？”

高桥见过杨柏两面，绝对不会错，杨柏人现在就在上海。

魏红旗冷静下来。

“在上海他们不可能办理什么手续，那就只能黑着卖。”

她认真想清楚后，直接拿起电话。

江铮低头看到媳妇圈的数字，下意识伸手把电话给挂断。

“你干嘛？”

“我要报警。”

“这种事情警察不一定会立案。”

“为什么不，我们器械厂现在丢掉这么多器材，我怀疑有人偷东西。”

魏红旗脑子很明白，遇事不决找国家。

……

“把事情经过讲清楚。”

“确定是大金额，这属于跨省犯罪。”

“我们会申请对方的帮助。”

魏红旗走出派出所，扭头就见江铮奇怪地看着她。

“看前面，小心撞墙上。”

“媳妇，你这么大摇大摆来，就不怕有人跟杨柏好，直接告诉他？”

“告诉又能如何，那么大一批器械，他不可能直接就卖出去。”

主要她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公安行动起来，直接把人给逼出来。

齐桑对外所说要建设的食品公司没了，倒是做上器械厂。

这让五里区的人全部都诧异起来。

因为跟制药厂门对门，毛脚大夫还专门上门问一趟。

“为什么？”

在这开器械厂，那不是明摆着跟江铮夫妻俩对着干。

齐桑笑说：“为挣钱呀，哪有那么多的为什么。”

“可你开食品公司不好吗？”

“我知道你想什么，可这器械厂也不是只能她魏红旗一个人开。”

毛脚大夫被怼回来。

市场里也有人问副队，怎么想起来做器械厂。

副队面上说：“你们也知道，现在家里我媳妇说了算。”

心里面偷偷在开心，要知道江铮无名无分地压了他十几年，如今能翻身，他是开心的。

只不过是面上该维持的，还是要维持。

……

江铮得到消息时，跟媳妇正在余市印刷厂。

谁也没想到，教育期刊爆了。

如今印刷厂正在加印，甚至于很多书店图书馆也都在申请合作。

小柴拿着几份报纸，特意点出来。

“看，唐书记、丁院长、还有教育部的，当初参与的人都有帮忙宣传，再加上咱们报纸的广告，销量比想象的都要好。”

前几天就有要加印，小柴没当回事，如今又要，才意识到情况不对，这才找齐全部报道。

“姐，咱们教育刊，如今已经能回本。”

接下来卖出去的每一本，都是赚的。

劳碌这么多天，魏红旗总算是听到一个好消息。

“跟芝芝说了吗？”

“说过了，正后悔呢。”小柴也就开个玩笑。

魏红旗倒是想起来之前顾芝芝说的不分成。

“按照市场价，还是要把稿费给结算，按照最高的来。”

“记得呢，已经封号信封，找时间我就给送过去。”

“她那月子中心说几号开业没？”

“定在元宵，现在正在试营业。”听说是从大城市里学的。

“到时候记得提醒我。”小柴感觉奇怪：“姐你最近很忙吗？好几天没见你人。”

“媳妇。”江铮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魏红旗站起身：“这些事你看着办，我先走。”

小柴看她来取匆匆，虽然奇怪，可很快就把注意力放在正事上。

魏红旗一出门，江铮就把事情说出来。

“齐桑开了个器械厂。”

“这是听到风声，想要把东西全部都给正规化。”

魏红旗眯起眼睛：“上海办事处的人，有说他们现在的动静吗？”

“在装车，看样子就是你想的那样。”

“江铮。”魏红旗贼笑道：“不然我们……”

……

“妈妈，今天换爸爸去出差吗？”

如意坐在小板凳上，正在描写，因为老师说她不认真写字，明明她很认真。

坐久了，就想要摸鱼，看妈妈在边上写写画画，主动搭话。

“爸爸什么时候回来呀~”

“老老实实把字帖描完，别打岔，提爸爸也没用。”

如意撅起小嘴，捏着笔一下一下蹭着。

而被她惦记的江铮，这会正在进安市的匝道下面，把一行车辆带人给堵住。

“谁？”

黑灯瞎火的什么都没看见，车却没了。

杨柏被揍一顿，缩着脖子等人离开才爬起来。

身边跟着的人问：“咱们要不要报警？”

“报警？”杨柏抬手就是一巴掌：“报什么警！”

真报警，别到最后查出来他还要负责人。

黑吃黑这种事情……

“你们就没人看见人在哪？那么多货呢！”

“不是，我说报警，是报警丢车，他们抢咱们车，这总能说吧。”

这倒是给杨柏一个思路，双眼一亮，立马精神起来。

“你说的没错，报警！”

然而等警察查一圈下来，发现车安安稳稳地在起始地。

“闹什么闹，这是拿警力当过家家玩。”

在场人直接被教训一顿。

杨柏炮回上海，就瞧见他们出发的那个临时空地上，车辆安安稳稳地停在那里，像是见过一样，知道看到空下来的车厢，货没了。

他兢兢战战折腾了好几年才折腾出来的货，这下子全部都没了，血本无归。

正生气呢，边上有人站出来。

“杨哥，咱们车是回来了，可是钥匙一把都没在，这可咋办。”

“找人配！”

“那就要砸碎玻璃。”

到时候重新装玻璃，还要好多的钱。

杨柏看着这情况，气的直接从地上捡起来石头砸过去。

玻璃应声破碎，却半点也不解气。

……

魏红旗见江铮光着膀子进来，赶紧找件单衣。

“大冬天的，你也不嫌冷。”

“反正一会就要上床。”他把毛巾丢在盆架子上，抱着媳妇坐在床边：“我当时可是多踹了好几脚，给你解气。”

“我谢谢你。”魏红旗啪一声拍在他手背上：“所以你把货都放在哪了？”

“据可靠消息，杨柏拿这一批货是要跟人交易的，我直接卖出去拿钱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