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真就改成小柴的名？”江铮一脸不敢置信,直接从床上惊起。

“恩，我一直陪着小柴，亲眼看见的。”

魏红旗躺在那盯着房梁上挂的篮筐,悠悠转动。

“地皮的事情解决的这么容易。”江铮还是有点缓不过神来。

“你不准打那地皮的主意,我看小柴情绪不对。”

“那地就闲着？”

江铮不是很理解,他重新躺下：“我明天找机会去问问小柴。”

“不准去。”魏红旗伸手把人给扳过来面向她：“我跟你说认真的呢。”

“我也认真的,不是我说,信不信等手续什么都办齐，不用你说,小柴自己就会把东西送来。”

“你净想一些没影的事情。”

魏红旗心想，送来也给拒绝掉。

她陪着小柴经理这一路，心里总有一种感觉,这地皮，做好别用。

哪想真被江铮给猜中,手续被人盯着，加急几天就下来。

小柴拿到的第一时间，就是找来江家。

“姐夫，地现在写我的名，以后集市再也不担心有人出现赶咱们走。”

最近打投办这事闹的,各个生产队都在担心，生怕主家出现撵他们走。

江铮没动，就笑眯眯地看向魏红旗。

“小柴,我们已经计划跟公社里面申请,这是属于你的。”

“那我现在借给生产队用，一样的，地放在我手里也不赚钱，而且我还有事想请你们帮忙,你们不答应，我现在都不敢开口。”

魏红旗总觉得，从柴家回来后，小柴多几分机灵。

“你就算是直接说事，也肯定帮忙。”

地皮的事，她没提。

小柴摇头：“不一样，这事干了，肯定要被戳着脊梁骨骂一辈子的。”

“你是说……”魏红旗回想起小柴离开柴家说的最后一句话。

“是，我认真的，我想把我父母的坟墓给迁出柴家祖坟，就盖在咱们山脚坟地里头，跟爷爷一起。”

这事让江铮也严肃起来。

“这么大的事情，柴家人肯定不同意。”

柴老爷子家或许就一个女儿跟女婿，可柴家家族分支还有不少。

江铮听外面的人说过，柴家祖坟里有个英雄墓。

再联想到媳妇说的事情，闹大之后没准公社都会出面插手。

“非要迁坟？”

“必须迁。”

“能知道原因吗？”江铮直接问出来。

小柴咬着牙，第一次摇头拒绝：“对不起。”

“行，也不重要，就是要跟你提个醒，如果真的要干，动静可不小。”

这年头挖人坟，还是长辈的，任谁都接受不了。

“我不怕。”

“等会……”

魏红旗没想到自己恍个神的功夫，俩人就开始商量起来。

“你们就没想过，小柴如今不再柴家族谱上，对外跟柴家可半点关系都没有，去动人家坟墓，不是找打。”

这跟柴老爷子送家产不一样。

家产是个人的所有物，老爷子想给谁，别人有微词也不会多说什么。

可祖坟里是实实在在族谱上有的人，全国上下都讲究入土为安，更不说这要动的，还是柴家英雄。

江铮摸摸下巴：“这事，确实要好好琢磨琢磨。”

“麻烦你们。”

……

小柴前脚离开，魏红旗后脚就怼到江铮面前。

“我千说万说，还是不如地重要对不对。”

“媳妇，我不接小柴才难受呢。”

“胡说八道。”

“这么说。”江铮坐直身子，认真道：“你自己说的，小柴最开始什么都没要，后来听到有地皮才答应，这明显是为生产队做牺牲。”

“恩。”

“那就接受她的好意，再说，她不是有提出条件来。”

“没这地皮我们也会帮忙呀。”

“那小柴会觉得欠我们。”

江铮想了想，换个说法：“媳妇，当初大哥因为你被刘财搅和掉那么多婚事，你知道后不也干着急，死命想给大哥找个媳妇，为此宁愿答应那谁的条件，早早把自己嫁出去，有没有这事。”

“这都过去的事情，怎么想起提这个啊。”

“你品品，是不是一个道理，你当初不想干拖累大哥，小柴现在也不想光麻烦我们。”

魏红旗眉头微蹙。

江铮抬起她的长辫子，手指圈着发尾转悠。

“谁也不想背上人情债，你仔细问问自己，当初你出嫁，单纯全是为大哥？估计也有一点，是想让自己好过点吧。”

魏红旗蹭一下从板凳上站起来，整个人像是被踩到尾巴后炸毛的猫。

“你说什么呢。”

“别急别急。”江铮抓着媳妇的手，重新把人拉坐下：“当初大哥也是，不想你为他嫁出去，也是承担不住这份情，所以咱们结婚后，成天帮这帮那的，他也是为自己心里舒坦，这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魏红旗脸越来越红。

像是藏在心里角落里面的小秘密被当面拆穿，整个人都不自在。

江铮知道自己刚刚话说的太白，这会缓和语气开始哄媳妇。

“亲兄妹，人情债就更不好还，不是说亲兄弟还明算账。”

家里这会没其他人，魏红旗鼓足点勇气：“你到底什么意思。”

“就想告诉你，有时候该接受得接受，不一定非要当场找补回来。”

江铮眼底一片温柔中印着魏红旗的身影。

“人这一辈子，不可能说一直顺风顺水，总有机会还回去，不必非得急在当下。”

“就拿现在这事，你本意是担心小柴，怕接下这地皮，往后牵扯到她的痛处，是不是。”

魏红旗慢慢点点头：“你是没见到昨天小柴那样。”

“可她不愿意说原因，咱们这个时候，就只管顺着她的意思。”

“你是说，迁坟？”

“想必小柴心里藏的事情，跟父母有很大关系，这事解决，没还她心里会舒服点，所以地皮不是关键。”

魏红旗整个人逐渐安静下来。

江铮继续说：“再说，咱们现在集市一时半会还要在原地留着，搬走不太可能，也没地方搬，计划书我会继续写，等到时候申请下来，再问问她的意见怎么处理就行。”

“你……”

魏红旗盯着江铮，难得审视这个男人。

“恩？”江铮那一张脸凑近：“还气吗？”

她抬手推开，扭头不承认：“我刚刚没生气。”

“那咱们接下来商量商量正事？”

现在的正事能有什么。

魏红旗讶异的看着他：“你这就有主意了？”

“有一点点，但是还需要计划书扶持。”

“？？？”

……

公社大门口。

魏红旗转头看向身边站着的江铮，深呼吸缓解紧张情绪。

“这样真能行？”

“先试试看，没结果再说其他的，准备好了吗？”

魏红旗见他笑得轻松，不服输的点头：“随时。”

“那走。”

江铮掉头，直接带着魏红旗离开。

“哎！不是要去公社找书记。”

“书记今天可不上班，最近请病假在家休息。”

“这你都知道？”

“嗯哼。”

魏红旗单从声音里，都能听出来江铮有多愉悦。

“那我们直接去合适吗？”

“直接去当然不合适，所以换种说法，咱们等等小柴。”

“你让她干什么去了？”

“去买点东西。”

魏红旗想起来江铮这两天让她找出来的各种票。

“会不会太嚣张？如今干部作风抓的很严。”

“想什么呢，之前让你找的票，是别人要，小柴……来了。”

魏红旗远远瞧见老五跟在小柴屁股后面，俩人拎着一个麻袋，麻袋都要拖地，显然重量不轻。

“怎么样？”江铮走上前。

“可算弄齐了，如今条件好点，家家户户中红薯的竟然少起来。”老五边喘边说。

“吃这些年，可不是要换换口味。”江铮回头：“媳妇，咱们走。”

魏红旗站在边上，就瞧见江铮把文件塞进她怀里，弯腰把拿百来斤的红薯被抗在肩膀上。

“小柴跟我走，老五回集市去。”

“哥，我也能帮帮忙。”

“不需要，赶紧回去，这几天把集市给我看严实。”

“哦……”

老五无奈，一步三回头离开。

小柴跟在屁股后面，帮忙扶着麻袋。

三人由魏红旗领路，一路来到书记小院门外。

半人高的院墙，一眼就能瞧见院子里发生的情况。

书记坐在躺椅上在晒太阳，咳咳咳个不停，边上宋文玉拿着小壶正在浇花花草草，也是她最先看到魏红旗。

“你们来了。”

宋文玉放下小壶，来把院门给打开。

魏红旗走在最前面：“我们去公社找书记，说是生病了。”

“不是什么大毛病，夏伤风，累出来的，多休息就好。”

王海生听到动静，已经坐起来。

“你们这是干什么。”他瞧见江铮放下的麻袋：“我可不收东西。”

“这是自家自留地上种的，不值钱，之前的事情，想来想去不知道该怎么感谢，趁着秋茬收一季红薯送来给尝尝。”

“你们之前不是谢过不少次。”

“这事谢多少次都不为过。”魏红旗抱着文件：“书记要是不收，江铮这计划，也都不敢交。”

王海生听到计划，注意力瞬间就跑掉。

“什么计划，值当这么一大兜红薯。”

魏红旗看向江铮，见他排干净肩膀上的灰尘，直接把文件递过去。

“那你们聊。”

“咳咳，我们去书房说。”王海生带路。

“你注意点身体。”宋文玉叮嘱，随后才回头看过来：“他们一进书房，肯定半天不出来，中午留下吃顿饭，就烧你们送来的这红薯，尝尝鲜。”

“那我们帮忙。”

……

书房里一片寂静。

王海生认真浏览那份计划书。

计划书内，有两点个重点。

第一，如今全县土地都在发展中药材，如果不加以管理，未来市场肯定会混乱，申请在安县建立当地特色的中药材市场，面向全国药厂。

第二，中药材提升产量，却还不够，国有土地许多都被浪费，废弃荒芜的生产队，闲置的宅基地，占大面积的祖坟地，希望调整合理化利用土地。

王海生看完，脸上的笑容一直没停。

“你提出的问题，都很中肯，也算是目前咱们安县发展需要面临的问题。”

“可能五里比别人多种一年药材，我就更了解一点情况，如今我们这一个生产队的产量就已经占咱们市里国药厂不少份额，那等来年十几个生产队的产量就更多。”

“单纯是一个国药厂肯定吃不下。”王海生自然能想象那个画面。

“对，药材不如粮食，放着迟早能吃完，但是让生产队自己去找合作，被当成投机倒把的抓住，那亏不亏。”

“中药材市场要成立，也不是不行，只是这个中详情，就必须要仔细计算。”

如果说中药材市场还能理解，那下面的就很奇怪。

“你都说产量饱和，为什么还要增加产地。”

“这也不冲突，书记，虽然现在中药材产量上去，可大家都是农民，还是想吃饱肚子，收整出来的地，还是想各家自己重点粮食来贴补一下家里。”

“各家？”王海生这才想起来家庭联产承包的事情：“最近生产队怎么样？”

“挺好，大家干劲十足，眼看就要秋收，都盯着呢。”

“好，宅基地这些我能理解，祖坟这些，肯定是不能动，都是祖宗长辈。”

“书记，您是大城市里来的人，我想问问，城市里面如果有长辈逝世，是如何安置身后事？”

“城市土地资源稀少，大多举行火葬。”

“那乡镇生产队为什么不行？如果我们也举行火葬，那将解决很大一片土地。”

“老人不都讲究入土为安？”

“火葬很早在历史上就存在，说入土为安，那不过是封建迷信。”

王海生轻笑：“你这点倒是抓的准。”

封建迷信，现在可要不得。

正开心呢，忽然瞧见最下面的提议，立马收敛笑容。

“用安县的先烈英雄来推行火葬？不可能。”

……

厨房里，隔着一间客房，他们都还能听到书房里传来的动静。

宋文玉回头瞧一眼，立马笑着解释：“估计又说到兴头上，动静太大，咱们刚刚说到哪了？”

“说到我妹。”魏红旗用下巴指了指小柴，手上用瓶盖子刮着土豆皮。

“这也是你妹妹，我听说你不是只有一个堂妹。”

“姐这都知道。”

“就是听人说过一嘴，你叫小柴是吗？姓柴嘛，我跟海生前两天还去拜访过一家老爷子，也姓柴，倒是巧。”

小柴笑容僵硬住，魏红旗瞧见立马接上。

“是吗？小柴前段时间也才找到父母。”

“别我们说的是一家。”

魏红旗跟宋文玉对上地址。

宋文玉手上摘菜的动作都停下：“你就是老爷子才找回家的孙女？”

“孙女？”小柴重复一边：“他对外宣传我是孙女？”

“是啊，老爷子挺疼你的，那天说到你时，可高兴了。”

魏红旗有点心惊胆战，生怕小柴这个时候激动起来。

小柴倒是出乎魏红旗意料。

“是吗？我还以为提出要给父母亲迁坟，他会很生气。”

“什么？”宋文玉以为自己幻听。

小柴双眼明亮道：“迁坟，我还没出生，父亲因公殉职，母亲几年后也因病去世，他们感情那么好，我想把他们迁到一起去。”

“？？？”

魏红旗手上动作一顿。

“这样啊。”宋文玉总算是缓缓神：“这事简单，把你母亲的坟墓迁到父亲身边，也算沾光。”

魏红旗听这话有点刺耳，她帮忙说一句。

“我听说，小柴父亲的坟墓是衣冠冢，迁衣冠冢会更方便点吧。”

“这……”宋文玉倒是从来没想过，男去迁就女。

小柴微笑不变：“我记得小时候，父母最喜欢山，我打算火化他们的尸骨，再埋到五里山上，那风景好。”

“你父母在天有灵，应该会喜欢你选择的地方。”

宋文玉忽然发现插不上嘴。

眼前两人说的，还是她认为很严重的大事吗？

当天午饭吃的不算愉快。

不仅仅宋文玉陷入自我怀疑中，连从书房出来的江铮跟书记气氛也不对头。

饭桌上看似和谐，却都只是一些场面话。

魏红旗几个饭后就主动告辞。

王海生把人送到院门口，才看向江铮：“你的申请，我会再跟公社其他干部讨论，但是你要做好心理准备，这事十有八九是不能成。”

“我明白这其中的困难，我会坚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