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73章(1 / 2)
作品:《祸水》内值司除了负责宫人调动和存放宫人户籍文牒及三代来历之外,还有一个专门的小阁子,存放着各殿舆图和庶务记载。
当时音晚初掌凤位的时候,内值司曾依规将载录未央宫内各殿事项的籍册都送去给她过目,她后来发现其中没有关于苏惠妃生前所居住南薰殿的记录,她曾以为是萧煜故意抹去苏惠妃的痕迹。
但其实不是,是因为关于南薰殿的录事籍册已经丢失了。
内值司并没有南薰殿只言片语的记载,原先存放籍册的小箱屉不知什么时候叫人掏空了。
萧煜原本以为只是涉及内宫争斗,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需要隐瞒,直到今夜谢润对他说了一句话。
——“陛下若不信,大可去翻一翻南薰殿记录,当年随侍阿瑶于侧的宫人是不是都失踪了。那是因为他们常伴阿瑶左右,同样吸入了毒香,有人怕他们露馅,把他们都灭口了。”
连内值司都没有南薰殿的记录,谢润又是从哪里看见的?
他是恰好在丢失前看见记录,还是看见了之后令记录“丢失”?
这记录里莫非真有见不得人的事。
望春抱着摞成小山高的籍册匆匆奔进殿门,道:“陛下,按照记录,南薰殿的录事籍册是在八个月前丢失的。
八个月前。那正是萧煜刚登基的时候。
时间都是如此的微妙,他愈发笃信,这丢失的籍册一定与音晚的失踪有关。
内值司的存典小阁是秘地,凡出入人员必有记录,萧煜从八个月以前的记录再往前翻,想从密匝匝的人名里找出其中可疑的人。
八个月以前,刚经过嘉猷门之变,正值萧煜登基前后,他对内宫外朝已有了相对掌控,他不信谢润有如此神通,能在他的掌控下神不知鬼不觉偷走籍册,而半点痕迹都不留。
萧煜将籍册平摊开,修长柔润的手指飞快掠过那些人名,倏地,停在了其中一个上。
禁军统领沈兴。
望春擦了把汗,正给萧煜端上碗参茶提神,打眼一看,脱口而出:“沈统领在朝堂上一向是敬谢氏而远之的,他跟润公更是素无来往。”
也正是因为这样,萧煜才信他,用他。
萧煜面上挂着澄净的疑惑:“朕也觉得不应当是他,可是,这所有的人名里只有他曾参与过当日封宫搜寻晚晚。”
“去内值司调阅录事籍册和搜寻晚晚这两件事,只有他全都参与了。”
“他是唯一的重合点。”
望春打了个冷颤:“这……他是禁军统领,执掌内宫宿防,守护天子安危,若他当真和谢家有瓜葛,那陛下应当早做处置,万不可将自己置于险境之中。”
萧煜将籍册合上,淡若清风。
这倒不必担心。
若沈兴当真和谢润私下里有瓜葛,那一定是瞒着谢家诸人的。他太了解谢润了,若沈兴是个暗地里投靠权佞的卑劣小人,谢润必不敢用他。
谢润虽然迂腐、固执、很讨人厌,但他的人品和眼神是没毛病的。
萧煜斜靠在鎏金螭龙椅上,微微眯起眼,思忖良久,道:“召几个宿值禁军过来,跟朕去南薰殿,别惊动沈兴。”
望春颔首应是。
南薰殿荒废许久,阴冷中透着股霉味,轩窗外夜风狂啸,枯枝乱颤,敲打菱格茜纱。
“吧嗒吧嗒”,在寂静的夜里显得尤为诡异。
望春把一张勉强能坐的檀木椅子擦得铮亮,引着萧煜来坐。
禁军正拆房揭瓦一般,四处搜查。
其实当日音晚失踪后,萧煜命搜检未央宫,禁军也来这里搜过。只不过当时一心为寻人,只找能藏人的地方,对于一座废殿的犄角旮旯,自然不可能详尽摸透。
今夜萧煜下了旨,要把南薰殿的每一块砖都撬开,凡是能藏个蚂蚁的地方,都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禁军动作利落,没有半个时辰,便有人来禀:“陛下,偏殿有密室。”
巨大的黑漆断纹椤木藏书橱已被移开半边,后面的墙壁上有个黑漆漆的洞穴,宫灯照过去,细弱的光渗入穴中,依稀可见拾层累下的石阶。
禁军跪地禀报:“臣等奉命挨个砖瓦敲打,才发现这一面墙有古怪。”
萧煜面无表情地从宫女手中拿过一盏犀角灯,挥退众人,独自进到密室里。
起初夹道很窄,只能容纳一个人行过,但走着走着,逐渐变得宽敞起来,夜明珠、卧榻桌椅一应俱全,桌子上还放着铜镜、木梳,木梳上残留着几根青丝。
萧煜拿起木梳看了看,上面漆画褪色,木齿还有缺口,如此寒酸绝不是能送到音晚手里的东西,一定是她躲在这里时不知从南薰殿哪个角落里找出来的。
桌子边缘整整齐齐叠着几张油纸,展开一看,里面还残留着糕饼的碎渣。
种种迹象表明,这里近期一定住过人。
那丢失的南薰殿录事籍册中一定记载着殿中有密室,所以谢润才要命人把它偷走,只为了让音晚神不知鬼不觉地躲进这里。
萧煜彻底明白,难怪当初一个大活人会凭空消失在守卫森严的内宫。当他命人封锁宫闱四处搜查时,音晚根本就没有离开,她一直躲在这个密室里,等到几天过去,萧煜终于绝望,以为她早已不在,迫于各方压力不得不解除封禁时,她再悄悄偷溜出去。
若是这样,除了沈兴,一定还有人帮她。
萧煜攥着木梳的手不由得绷紧,木梳承受不住这样的大力,“喀嚓”一声断裂,被他狠狠掷到地上。
他曾经问过谢润,他受伤时音晚还在不在宫里,她走的时候知不知道他伤得很重。
谢润给了他一个模棱两可的回答,让他在伤心之余还存了一点希望。
可如今,一切清晰明了的展现在眼前,现实却是如此残酷。
解除封禁时他已重伤缠绵病榻数日,宫闱内外一片纷乱,只要她还在宫中,不可能没有只言片语吹进她耳朵里。她知道,她什么知道,可她还是选择弃他而去,用这么精密周全的办法,半点犹豫不舍都没有。
萧煜只觉胸膛里有团火焰,顺着喉线往上蹿,噬心蚀骨的痛楚蔓延开,像要把整个人撕裂。
他踹向桌角,甚至连犀角灯都没提,摸着黑怒气腾腾从密室出来,冷声吩咐:“秘密逮捕沈兴,去刑部提几套刑具过来,朕就不信撬不开他的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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音晚还是如愿搬进了苏夫人的帐篷。
也不知舅舅是如何说服她的,回来只告诉音晚,不能在人前叫外祖母,也不能在人前叫他舅舅,更不能告诉任何人她的来历。
这样是防着音晚的身份泄露,音晚心里明白,统统照做。
相处了几日,苏夫人平日里不苟言笑,严凛肃正,一门心思敬香礼佛,倒是没有为难过音晚。
只不过她帐篷里的规矩多,虽未向音晚说明,但她自知寄人篱下,怕惹人厌烦,也都小心翼翼谨守。
亥时寝,卯时起,斋戒如素,日常抄写佛经。
别的都好说,只是斋戒如素这一条……音晚正怀着孕,过了反应最大的三个月,不知怎么的,就特别想吃肉。
每日吃着清汤寡水,想肉吃想到疯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