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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63章(2 / 2)

作品:《祸水

御座上的天子侃侃而谈,耶勒只觉有股凉意从地底往上蔓,顺着筋脉流向四肢百骸。

他早就知道这皇帝不是善茬,刚愎多疑,冷血残暴,可听闻一百回都不如亲自交锋一回来得深切。

这是个陷阱,耶勒一眼就看出这是个陷阱。

他同穆罕尔王一样,出身阿史那氏旁系,因祖上曾经与汉人通婚,立了带有汉族血统的孩子为继承人而备受草原各部族排挤。

就算他拼尽全力、九死一生能控制住王庭,草原各部族必不会真心拜服他,到时他便是众矢之的,必会引来无数攻伐。

那时茫茫草原将会陷入叛乱与镇压迭起的战火烽烟之中,至少五年内不会再有太平日子,再无余力南下。

萧煜拿这么点钱,不费一兵一卒就能给大周边疆换来五年和平,他若不当皇帝,去做商人,也定会富可敌国的。

耶勒暗自讥讽,却深知自己并没有第二条路可走。

他这些年穷兵黩武,把那点子家底都耗尽了,又因扩张太快而树敌无数,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若他有第二条路,现如今也不会出现在长安,抛开草原男儿铮铮傲骨,来侍奉这个皇帝。

他闭了闭眼,抬头道:“好,外臣应下了。”

萧煜冲他和善一笑。

这些钱粮怎么给,如何防着耶勒拿了钱不办事,这里面还需要他们细细讨论出一个章程,既防君子也防小人。但只要双方在大策上达成一致,这些只是小节,后面慢慢商定便是。

耶勒出了宣室殿,顺着宫道走出去很远,才能松口气,骂道:“狗皇帝!”

穆罕尔王挑了挑眉:“在商言商,起码他挺痛快的。”

耶勒冷道:“我不是说这个。我说的是质子,他得是个什么品种的畜生,当初才能答应把嫡子送去突厥为质。他的嫡子可怜,给他生嫡子的女人更可怜!”

穆罕尔王轻咳一声:“他现在不是知道错了吗?不是想着毁约了吗?”

耶勒怒道:“知道错也不行!”他额角青筋凸蹦,将本英武俊朗的面容衬得有些狰狞:“谁家姑娘不是娘生爹养的?不是家里的宝贝?凭什么让他这么糟蹋!”

他忿忿不平了一路,出了宫门,渐渐冷静下来,道:“我要见一见谢润,让他帮我想想办法,我离开长安之前一定要见音晚一面。”

穆罕尔王倒吸一口凉气:“您可别胡来,咱们身边都是皇帝的耳目……”

耶勒斜睇他:“你来想办法。”

说罢,他飞身跨上马,扬鞭疾驰而去,留下穆罕尔王愁眉苦脸,方脸几乎皱成了一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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音晚这几日心情总是欠佳,崔氏女使出浑身解数哄她却总也哄不笑。

殿中熏笼烧得极热,音晚只穿一件薄罗衫子,披散着头发歪身坐在榻上,看崔氏女表演她新学来的皮影戏。

崔氏女本就擅长口技,一身分饰四角,切换自如,将一出内宅大戏演得甚是精彩。

当她唱念到“怀胎十月辛酸泪,一朝分娩儿离母”时,音晚不由得愣住了。

崔氏女隔着丝绢屏风见她又在发呆,扔下皮影出来,无奈叹道:“我的娘娘啊,这是唱的家中小妾身份低微,生下儿子没有资格亲自抚养,只能眼睁睁看着孩子被正房夺走。您可是正宫娘娘,谁敢来抢您的孩子啊?你这又伤感个什么劲儿?”

刚才那一瞬间音晚想起了伯暄。

她知道没什么可想的,含笑着摇了摇头:“可能怀孕了就是容易胡思乱想。”

崔氏女坐在她身边,轻轻抚摸她还平坦的小腹,怜悯叹道:“唉,这小家伙真是可怜,天天要跟着母亲辗转哀愁,生出来可别是一张苦脸啊。”

音晚没忍住笑出声来,却又当真有些怕生个苦脸孩子出来,忙收拾心情不再多愁善感,专心与崔氏女玩乐。

两人正在掷骰子,太医院的内侍来禀:“今日的安胎药要晚一个时辰送来,陛下让奴才来回娘娘一声,您只管安心等着,不要着急。”

音晚摇着骰子,随口问:“怎么了?”

内侍立在帐外,表情有些古怪,但很快敛去,笑道:“没什么,只是有个宫女手脚毛糙,把药碗打翻了。”

音晚秀眉一拧,觉得有些奇怪。打翻药碗确实是小事,可怎得连萧煜都惊动了?太医院遣个人来说一声,再煎一碗就是,为何要这么麻烦?

她往深处问,内侍答得滴水不漏,再问不出什么。

内侍走后,音晚与崔氏女对视了片刻,崔氏女起身道:“我去看看。”

她刚走到门口,正遇上雪儿神色慌张地过来。

雪儿裹着披风,额头上全是冷汗珠,连披风系带都跑歪了,她顾不得礼节,忙奔向音晚,拉住她的手,气喘吁吁道:“晚姐姐,出事了。”

她一着急,连婶婶都不叫了,直接依照旧时习惯叫起了晚姐姐。

音晚从绣枕底下抽出帕子给她擦汗,要她慢慢说。

“杂役库那些坏东西脏东西,挑唆伯暄往安胎药里放了不该放的,被皇叔的暗卫当场拿下。宣室殿那边好像已经闹了一场,皇叔命我不许多嘴,不许告诉你,可我就是害怕,我从前在庄子里时就听人说,滑胎是会死人的,不光死孩子,还会死大人,晚姐姐……”

雪儿涕如雨下,不住抽噎:“这里的人为什么都这么狠?咱们不在这儿了好不好?你和我一起回谢家吧,好不好?”

音晚搂着她,胳膊不住颤抖,脸色惨白。崔氏女担忧地凑上前来,唤了她一声。

音晚沉默良久,眼中掠过冰冷锋芒,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她把雪儿从怀里捞出来,道:“没事,不要怕,你回自己殿里去,这几天都不要出来。”

她又转过头冲崔氏女道:“琅嬛,你也回去,你们都不要参与这件事,我自己能解决。”

音晚将两人撵走,把紫引叫到跟前,吩咐:“备辇,我要去宣室殿,我要立即去见皇帝陛下。”

紫引踯躅着,悄悄朝身后小宫女使了个眼色,小宫女立即往殿外跑。

音晚厉声喝道:“站住!”

小宫女骤然停步,转过头来讪讪看她。

音晚从榻上起身,扫了一圈殿中众人,凉凉道:“今天谁要是敢去宣室殿报信,抓起来立即打死。”

她冷眸看向紫引:“本宫说备辇,你听不懂吗?”

紫引咬了咬唇,碎步退下去备辇。

音晚没有正儿八经梳妆,只在耳边用两支嵌珍珠的玉篦别住鬓边碎发,向后梳拢,使头发披散在身后,绸裙外系了一件紫貂大氅,便就这样去了宣室殿。

望春站在殿门口,见着她惊讶万分,下意识来拦她,音晚停住步子,道:“本宫要见陛下。”

望春愣了愣,忙说:“容奴才去通报。”

音晚一把推开他:“不必了,本宫思念陛下心切,现在就要见。”

望春还想再拦,可音晚疾步如风,又怀着身孕,望春实在无处落手,只有昂着头吆喝:“陛下,娘娘来了,她说思念您,现在就要见您……”

音晚闯入殿中时伯暄正跪在大殿中央,萧煜高居御座,脸上还残存着来不及遮掩的愤怒。他见音晚进来,着实慌了一下,霍得起身,结结巴巴道:“晚晚,你……你怎么来了?”

音晚脸色凛寒,瞥了一眼萧煜,看向跪着的伯暄。

伯暄却好像更害怕她,触到她目光的一瞬身体瑟缩了一下,颤颤地跪着往后挪。

萧煜飞快冷静下来,握住音晚的手,低声道:“我们谈,有什么事情我们可以解决。”言辞神情之间,倒好像怕音晚要把伯暄生吞了一样。

音晚倏然冲他笑了:“好啊。”

萧煜脸上浮着不安,手上若擎千斤重,艰难地朝伯暄摆了摆,伯暄如蒙大赦,飞快站起来跑了出去。

萧煜吩咐望春把殿门关紧了,不许旁人来打扰。

殿中重归于寂,两人缄默相对许久,音晚赶在萧煜开口之前说:“我在来时已经想过了,事情其实也好办。”

萧煜让她坐龙椅,自己站着,颓然道:“好,你说。”

音晚紧凝着他的双目:“那个立储大典不要推迟了,直接取消……”她见萧煜霍得抬头看她,冲他灿烂一笑,轻柔道:“立我们自己的孩子为储,好不好?”

萧煜的目光流连于她的腹部,温声说:“还不知这孩子是男是女。”

音晚眸光清澈且单纯:“没关系啊,如果是女孩,我们可以再生,直到生出男孩儿为止。”她前倾了身子,仰头看向萧煜,柔情款款:“我总能给陛下生出一个太子的,对不对?”

作者有话要说:晚晚:我让你舒服日子过太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