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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你是薄荷味儿的年少风光(2 / 2)

作品:《半粒星辰

“啊?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吵起来了?”

这个……迟秋阳更加答不上来了:“就……就李昕自个儿发疯呗……”

而江旭已经在后面给林书雅打起了电话:“有两段视频,可能需要你联系节目组,删一删……”

林书雅简直崩溃了:“我就两天没在,你们又惹什么事了?!”

陆和晏正靠在椅子上假寐,听见林书雅的话,将帽子往上抬了抬,扯了扯嘴角,面无表情地说:“李昕疯了,别理他。”

陆和晏黎明时才回到梨花里,林书雅和小周将他送到地方后,便各自回家补觉去了。

冬夜长,黎明前的黑暗快要来临,四周依旧一片寂静。众人都还在睡梦之中,只有两只流浪猫在墙头蹑手蹑脚地爬过。

他拖行李箱的声音有些大,怕吵醒人,索性单手将箱子提了起来。

这栋房子设计的时候大概出了点bug,灯的按钮没在门边,反而在靠近厨房的位置。他把行李箱放在门口,打开手机里的手电筒,想去找按钮,微有些冷白的光在客厅里亮起来的时候,沙发那边突然传来一点响动。

舒窈只知道陆和晏是昨晚的飞机,并不知道他几点会到家,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在这里等着,总之,看到他转发她的微博,并且写着“最好的江小七”的时候,她的脑袋就没办法好好思考了。

她发现她永远都无法抗拒陆和晏的温柔,哪怕这点温柔,其实只是他的礼貌,哪怕这所有的缱绻遐思其实都只是她的臆想。

陆和晏显然也有些意外她会在这里,他在门口安静地站了一瞬,才状若无意地问她:“怎么在这里睡了?”

舒窈拥着毛毯,神思还有些模糊,软着嗓子回答他:“坐在这里看书,看着看着,就睡着了。”

恰好沙发边散落着一本芥川龙之介的《罗生门》,她随手将书捡起来,放到茶几上。陆和晏点了点头,也没多想,走过去将客厅的灯打开,灯是老灯,泛着陈旧的黄色,他的行李箱也被提了进来。

舒窈还有些呆呆的,就坐在沙发上看着他。

山里鸟雀多,窗外的树上已有啾啾的鸟鸣声此起彼伏地响起来,舒窈脑子有点不是很清醒,看见他脸上明显疲惫极了的神色,突然起身说:“我去做早饭。”

她在沙发上窝了一夜,刚刚还不觉得有什么,这会儿站起来,才发现自己腿麻了,像有一万只蚂蚁在她的小腿上攀爬。她不得已又坐下,脸上露出一点尴尬的神色。

陆和晏松散地站在门口,望着她,有些似嘲非嘲的模样。

“你到底想说什么?”

他的身上还裹着丝丝从外面带来的凉气,说话的语气也是冷的。

舒窈抿了抿唇,说:“谢你。”

陆和晏似乎是笑了一声,依旧是冷峭到极点的那种笑:“谢我什么?”

舒窈说:“谢你帮我转发微博,还为我讲话。”

她的腿已经不麻了。她又站起了身,说要做饭,也没食言,转身便进了厨房,叮叮咚咚地行动起来。

陆和晏竟也没回房间,就在沙发上坐下了。

晨曦渐渐从远处的天空透出来,又沉又浓重的蓝里露出一点点亮光来,鸟鸣声更嘈杂了。

厨房里的围裙还是上一次他们两人去超市买的,米黄色的,没有任何花纹。围裙里面是舒窈过分可爱的、粉红色的、零零散散地贴了很多草莓布贴的家居服。

她睡觉不老实,额前的头发被毛毯压得变了形,刘海儿翘到了头顶,从侧面看起来,有些傻气得可爱。

这气氛温馨得有些不像话了。

陆和晏用手肘撑着两膝,脑海里模模糊糊地闪出这样的念头。

等舒窈将早饭全部煮好以后,陆和晏已经睡着了,男人终于卸去清醒时所有的棱角与愁绪,面容沉静,嘴唇却有些干了,透出几点红色来。

舒窈忍了好久才忍住为他涂一涂唇膏的想法。她把落在地上的毛毯扯过来给他盖上,就有人从楼上下来了。

先是迟秋阳,随后是江旭,走在最后面的是李昕。

李昕的状态已经好了很多,只是见到舒窈时,面色仍有些不自在。

舒窈根本不知道他究竟在闹什么脾气,故而,也没注意到他那点不自在,只是见到几人要说话,下意识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声音压得低低的:“你们队长在睡觉。”

她话音才落,江旭就笑了起来,他也学着舒窈的她压低嗓音,用一种奇奇怪怪的语气说:“你刚刚的样子,特别像我妈跟我说——别吵哦,你爸爸正在睡觉呢。”

他将妈妈的神情学得惟妙惟肖,显得有些滑稽,其余几人都笑了,只有舒窈脸红通通的,没答话。

迟秋阳不知是什么脑回路,笑完之后,又发现了别人没发现的亮点:“我要告诉队长,你刚刚叫他爸爸了!”

“你还能不能抓住重点了?!你语文考试是不是从来没及格过?!”江旭脸上的笑瞬间就僵住了,毫不留情地反击迟秋阳,“我记得过完年你就要高考了吧,我看你如果今年再没考上,会不会被你那些黑粉嘲笑死。”

迟秋阳朝他吐了吐舌头。

江旭简直被他磨得没了脾气。

但被他们这么一闹,陆和晏也是真的睡不下去了。他把毛毯扯过头顶,声音里透着浓浓的不耐烦:“你们真是要烦死爸爸了。”

他大概神思还处于混沌之中,语气比平时软了很多。听见他的话,从刚刚就一直沉默的李昕总算有了点反应。

李昕上前去,按住陆和晏头两边的毛毯,将他闷在里面,恶狠狠地道:“你说你是谁爸爸?”

他的语气听起来凶,但又莫名透出几分示软的意思。

迟秋阳和江旭都不说话了。

陆和晏也顿了片刻,随即笑起来:“谁问我就是谁的。”

李昕按得并不紧,陆和晏轻轻松松就将他的手拨开了。

陆和晏从沙发上坐起来,头发因为刚刚的动作,显得有些凌乱。

江旭看了眼桌子上冒着热气的白粥和小菜,去厨房拿了碗筷出来,骂他们:“你俩三岁小孩吗,这都什么幼稚的对话?!”

陆和晏的后脑勺抵在沙发上,没说话。

李昕反驳他:“你才三岁小孩。”

江旭才懒得理他,催促几人:“快洗手吃饭!”

他们今天都没有别的工作,因为节目组早就让大家空出档期,为了使节目播出后显得不那么枯燥,他们决定让大家进行一次出行活动——两两一组,分别去三个比较有特色的古村落里生活三天。在此期间,他们没有任何生活经费,只能靠自己的双手挣钱,让自己不被饿死。

每个人的搭档是谁,将由抽签来决定。说是抽签,但其实节目组都已经安排得明明白白了。签有不同的颜色,每个颜色代表不同的人,他们该抽哪个颜色,自己的任务卡上都写得清清楚楚。

但由于他们一共有四个男生和三个女生,故而,有一组势必要由三个人组成。节目组原先安排的是由三个女生来抽,最后剩下的一个人,想要和他组队的队伍自行向前一步,然后再由这个人来反选。

但迟秋阳这个幼稚鬼非说这样不公平,凭什么男孩子就要处于被动的位置。节目组没办法,只好让大家黑白配,决定由哪三个人去抽签。反正他们每个人的任务卡上都写清楚了自己该抽哪个颜色的签,这一点改动也无伤大雅。

最终抽签的三个人分别是陆和晏、姜甜和李昕。而闹得最凶的迟秋阳折腾半天也没能得到抽签的机会,被大家好一番嘲笑。

姜甜是女孩,第一支签由她来抽,她在签筒边磨蹭半天,最终选择了一支红色的签,相对应的人是迟秋阳。

他们两个人的性格都是比较闹的那种,凑在一起,倒也好玩。

第二组则是李昕和江旭。

江旭显然很失望:“为什么大家都有好看的小姐姐,而我却要和这个人组队啊?”

李昕把签往他的身上一扔,笑骂:“那你滚去自己一个人一队吧,我不要你了。”

江旭又撇撇嘴,说了些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话,还说了些既然李昕选了他,他也不好辜负对方等等令人发笑的话,惹得李昕恨不得将签还回去,勒令节目组立马允许他重新抽。

节目组的工作人员显然对他们的表现也很满意,综艺节目最喜欢的就是这种能够自带梗的艺人,这样也省得后期费劲去为大家抠笑点。

抽签环节已经进行得差不多了,众人就笑眯眯地等着陆和晏抽完,然后各自出发了。谁知道到他这里,居然出了问题。

依照编剧的设定,陆和晏应该过去抽走一支橙色的签,因为橙色对应的人是梁菲菲,他和梁菲菲有很多cp粉,观众应该还蛮爱看。

可陆和晏直接上台,抽走了一支紫色的签。

紫色的是舒窈。

导演急得大喊:“错了!错了!”

“什么错了?”众人疑惑地看向导演。

编剧却在他的耳边嘀咕起来:“好像这样也可以,陆和晏和舒窈……也算有些看点,而且,等一下不是会让梁菲菲选择进哪一组吗?”

反正梁菲菲最后也会选择和陆和晏一组。

导演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在众人莫名其妙的眼神里,喊了一声“继续”,就将喇叭又放在了一边。

此时已经进行到梁菲菲选人的环节,按照一开始讲好的,三组人的任务卡上都写了要站出来,表示自己很想和第三人组队,然后让第三人来反选。

结果,没想到陆和晏这里又出问题了——他没站出来。

导演的脸都黑了,对着这边就是一通吼:“陆和晏,你怎么回事儿?!”导演要气死了,“你看任务卡了吗?你怎么不按流程来!”

陆和晏侧了侧头,随即从上衣的口袋里,摸出一张被衣料挤压得有些皱巴巴的任务卡,递到导演跟前,还是那副漫不经心的语气:“您说的什么流程?”

“任务卡上还有别的……”导演一噎,望着陆和晏任务卡上的字,直接傻眼了。

只见那上面写的是:陆和晏抽紫色的签,陆和晏不上前选择第三人。

这怎么和一开始说好的不一样?!

编剧显然也有些蒙,拿着任务卡看了半天,怀疑是不是自己的眼睛出现了问题。

停了几分钟,还是导演先反应过来,皱着眉问:“这个任务卡是谁做的?”

“应该是新来的那个实习生。”这时,旁边有人答道,“是叫……小刘?”

导演挥了挥手,让陆和晏先回去,自个儿琢磨了一会儿,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又说:“要不就这样得了。”

编剧问:“不重录了啊?”

导演脸色黑黑的:“不重录了,我怕陆和晏那群不喜欢梁菲菲的粉丝的唾沫淹死我。”

其实,他原本也没打算一定要让陆和晏和梁菲菲组队,毕竟按照最近几天的故事发展走向,显然陆和晏和舒窈更有看点一些。但那天梁菲菲来找他了,一点小忙,他顺手就帮了,反正他俩在一起肯定会特别有话题度,对宣传节目也有益处。

但他安排是安排好了,这中间出了问题,也怪不得他。

“或许天意如此。”

梁菲菲去质问了半天,却只得到这样一句回答,气得脸都绿了。可此时他们三队人马已经站在了不同城市的土地上,正在机场等待节目组的人过来将他们接到录制地点,再说什么都已经无济于事。

梁菲菲看了一眼旁边正聊着下一张专辑的灵感的江旭和李昕,感觉自己被孤立得厉害,一时间更加烦躁了。

她又问导演:“那那个写错任务卡的工作人员,您找到了吗?”

导演说:“找到了。”

“开除了吗?”

“还没。”

“这样的人还留着干吗!”

“人家签了实习协议的。”导演摸了摸脑袋,笑眯眯地说,“也不要那么不留余地,等实习完了,我不给她转正不就得了。况且,等录完这三天回来,我也要罚她的,既然在我这里实习,该有的规矩,我总得教教她。”

梁菲菲才懒得听这些,又问:“她现在在哪里?”

导演顿了顿:“应该在陆和晏那一组?去了樱里。”

此时,樱里。

陆和晏他们几个到达节目组给他们准备的住处时,正是一天中太阳最毒辣的时候。

他们住的地方在整个樱里的最东边,门前便是一条长河,河上架了木桥,河里时不时有小鱼悄悄吐个泡泡儿。

房子全是木质的,里面的设计有些古代的韵味,窗明几净,舒服得不像个村庄,反而像是哪个旅游胜地里的豪华民宿。

舒窈将卷帘窗全拉起来,回身时,瞧见陆和晏正站在院子里和一个陌生女生说话。

他站得松松垮垮,手指间还夹着一根烟,因为个子太高,同人讲话时,习惯性地往下弯了些许。

舒窈走近,听见他声音冷淡地问对方:“为什么要改任务卡?”

同他的闲散相比,女生明显拘谨很多,低着头,声音小小的:“就……您不是不喜欢梁菲菲吗……”

“我为什么不喜欢梁菲菲?”

“我是您的老粉丝,当年发生的事,我都知道的。虽然没几个人记得了,但我也不能让梁菲菲再来——”她说到一半,被陆和晏若有实质的目光盯着,气息没来由地弱了,但仍硬着头皮说,“我总是要……要保护您一下的……”

她的话音刚落,站在对面的男人忽而轻笑了一声,她本以为他会感动,可他只是淡淡地问:“那你有没有想过你这么做的后果是什么?”

小刘几乎要哭出来了:“我知道,被开除,或者导演不给我转正。”

陆和晏将烟捻灭,但烟蒂没扔,仍夹在手里,说:“你这样做太任性了。不仅对工作不负责,还对自己不负责。”

他的语气仍是冷淡的,舒窈在旁边听着,都开始为人家小姑娘担心了。虽说行为不对,但对方好歹捧着一颗真心、一腔喜欢,他这样铁面无私,虽说也是为了对方好,但未免过于……淡漠。

她犹豫着要不要上前说点什么,缓和一下这冷到冰点的气氛。

“你们啊……”未料,她才刚这么想,陆和晏突然又轻轻叹了口气,他半个身子往后靠着,眯了眯眼,“有什么好保护的?!我是三岁小孩吗?!”

他扬了扬眉,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点在自己的裤子上:“年纪小小的,好好工作,好好生活,瞎追什么星?!你要一直记着,你们人生的重心是你们自己和你们身边的家人、朋友……总之,不能是我,你们更不应该为我而做出对自己有害的举动。”

他顿了顿:“就像我的人生的重心不可能是你们一样。我有我自己的路要走,我也不可能会为了你们,而改变我自己人生的轨迹。”

他的语调舒缓、轻慢,又那样直接、不留余地,完全不给人遐想的机会。

舒窈看见小姑娘的眼睛都红了。

但红虽红,小刘心里还是有几分感动的。她追星多年,如今又是半只脚踏入娱乐圈的状态,见多了明星与粉丝的相处状态。很多人都是当着粉丝的面,温柔可亲,可一旦背离大家的视线,举手投足间,根本就没有把粉丝放在与自己同等的位置上。

这还是她第一次听见一个明星说——你不要把过多的精力放在我的身上啊,你要过好你自己的生活,毕竟,我也是有自己的路要走的。

我们彼此之间是独立的,只不过在这一段路上,我们遇见了,然后相互扶持了一下罢了。

偶像之于粉丝是精神支柱,是心之所向,粉丝又何尝不是在尽自己所能地支持着自己喜欢的人,让他们放心地走出每一步。

小刘摸了摸自己的鼻子,一颗心被烤得暖烘烘的。她往后退了一步,有些郑重地看着陆和晏,轻轻歪了歪头,声音俏皮,隐约带了几分哭腔。

她说:“能喜欢你,真的很好啊。”

她们家小鹿,真的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啊。

而此时,她们的很好很好的小鹿,正在为来到樱里后的第一顿饭发愁。

这个大房子好看是好看,可柴米油盐酱醋茶样样没有。舒窈的肚子饿得咕咕叫,已经引起了陆和晏的好几次侧目,她窘迫得满脸通红,为自己找回场子:“你不饿吗?”

陆和晏睨了她一眼:“饿。”

舒窈:“那你的肚子怎么不叫?”

陆和晏于是就似笑非笑地看着舒窈。

舒窈也觉得自己刚刚那个问题问得太傻了,讪讪地闭了嘴,趴在桌子上,又开始一遍又一遍地重复:“我好饿哦!”

陆和晏看着她,许是嫌她太吵了,没两分钟,就径自出了门。

舒窈撑着下巴抬起脸,对着摄像头问:“他怎么突然走了?他干吗去了?”

当然没有人回答她。

她又去找出节目组给他们准备的旅行包,里面除了几个广告商赞助的护肤品外,就没有别的东西了,她生无可恋地瘫在沙发上:“我不会被饿死在这里吧?”

她话音才落,陆和晏就回来了,不仅回来了,手里还拎了个篮子,篮子里有稀稀落落的几根生菜、西红柿、鸡蛋和一包挂面。

舒窈眼睛都睁大了:“你从哪里弄来的这些?”

陆和晏又睨了她一眼:“你是不是没看任务卡?”

舒窈打开自从进门后就被她打入冷宫的任务卡,看到任务卡的最下方有一行小字写着:悄悄地说,节目组为你们准备了一个惊喜大礼包哦,快快去寻宝吧!

舒窈看完,又看了看篮子里的“惊喜大礼包”,脸上不由得露出一点一言难尽的表情。

“节目组也太抠门了吧……”

陆和晏对此不置可否,转身将东西提到厨房里。

舒窈又四处逡巡了一下,看到墙壁上挂着鱼钩、渔网之类的东西,想着下午他们可以去钓鱼,开开心心地准备向陆和晏请示时,却见男人已经挽起了袖子开始做饭了。

他将来时的外套脱掉了,此时身上就只有一件黑色的毛衣,毛衣很宽大,松松垮垮地罩在他的身上,无端显得身形愈发修长、好看了。

也不知是谁给他挑的衣服,这模样看起来竟然意外地……甜,甜里头还夹杂着三分不羁。

舒窈靠上厨房的门框,佯装不经意地问:“你什么时候学会做饭的啊?”

她记得以前这位大少爷可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

有一回,她生病了,可爸妈又不在家,哥哥也在外地上学,陆和晏来看她,他不知道在哪搜到一堆照顾病人的攻略,非要给她煮粥喝。

舒窈那时也没自己做过饭,但想着粥这样简单的东西,煮起来应该也不难,便由他去了。结果,那次他差点把她家的厨房烧了,最后还是出门买菜的阿姨回来了,才把乱糟糟的厨房收拾好。

从那以后,舒窈就不敢再让陆和晏进厨房了。

可此时陆和晏的手法娴熟极了——切菜娴熟,打蛋也娴熟。

女孩的思维发散得漫无边际,她忍不住又想,这么多年,陆和晏究竟吃了多少苦,才会长成这样和从前完全不同的模样。

紧接着,她又被自己的脑补弄得心疼又心酸极了,胸腔突然胀大,被人填进去一股带着不明情绪的气流。

陆和晏却不知道她的思绪都飘到了哪里,等水煮开,将面条扔进去,又搅拌开后,才漫不经心地回道:“有几年了。”

舒窈的眼神一暗,想到当年的事情,也低着头不敢再开口了。

下午,他们还是没能捕成鱼,因为下雨了,西南的天气变幻无常,尤其多雨。

节目组把他们的手机都收走了,舒窈没了娱乐活动,只好坐在窗前看书,只是那书页半天也没翻过去,她满心都在想:也不知道这雨什么时候才停?他们的晚饭还能不能有着落了?

她实在无聊得很,想去找陆和晏说点八卦解闷,可这里的摄像头比他们在梨花里时夸张多了,是不能乱八卦的。于是,她又跑回房间里拿了本记事本出来,在纸上涂涂画画了两分钟,才把本子推到陆和晏的跟前。

后者正在认认真真地看书,面前冷不防多了个东西,他微微一愣,有些茫然地抬起头来,好久才反应过来,看到本子上舒窈歪歪扭扭的字迹:我们聊聊天呗。

陆和晏轻轻嗤笑:“幼稚。”

舒窈:“哎呀,你配合一下又怎么样?”

陆和晏继续低头看书:“不配合。”

舒窈:“但我好无聊。”

陆和晏:“看书。”

舒窈:“不想看书。”

陆和晏就不理她了。

他们来到这种地方,好像下意识都暂时压下了那些生活中的琐碎纠葛,相处方式竟是难得的放松。

舒窈又站在门口听了一会儿雨声,拿出相机拍了两张照片,还是无聊。

于是,她又坐回到桌前,拎起那本被陆和晏嫌弃的记事本,继续在上面写:聊聊呗,聊聊呗。

想了想,她又补充:求你。

她小心翼翼地将记事本推到陆和晏的跟前。

陆和晏瞥了一眼上面的字,顿了片刻,终于还是被她磨得怕了,放下书,声音冷冷地问她:“聊什么?”

舒窈在本子上写:梁菲菲以前对你做过什么?

负责他们这一组的副导演也注意到了他们这边的动静,问他们:“你们干吗呢?”

舒窈等着陆和晏的答案呢,哪有心情理别人,故而大声地回道:“聊天!”

副导演指挥摄像师:“去拍拍内容。”

舒窈顿时如临大敌,伸手就去夺本子,想将它藏到自己的怀里。

谁知陆和晏此时似乎也有相同的想法,于是两只手握在一起,舒窈没有他力气大,直接被他带进了怀里。

清冽的雪松香味一股脑儿地涌入她的鼻腔里,她的脑袋就抵在他的胸膛上,头顶抵住了他的下巴,一只手撑在他的腿上,另一只手则是匆忙之际防止摔倒,而搂住了他的腰。

舒窈的耳根倏地一下就红了,她觉得自己此刻大概十分像一只烤虾。

她保持着僵硬的姿势半晌没敢动,须臾,许是头顶的男人觉得不耐烦了,声音冷淡地问她:“你还不起来?”

男人的声音清冽而温雅,这样近距离地听,似乎更加撩人了。

于是,腾地一下,舒窈的脸更红了。

她匆匆忙忙地从陆和晏的身上起来,此时导演也没再拍那本记事本了,眼睛闪着光地朝他们竖起大拇指,脸上的表情仿佛在说:你们很懂啊!

舒窈尴尬得手都不知该往哪里放,眼睛胡乱地瞟着,又看见她刚刚问陆和晏的那个问题,想知道,可这会儿又不知道该怎么若无其事地进行下一个话题。

她正纠结,突然伸过来一只手,将那本记事本拿了过去。

陆和晏伸长两腿,起身从旁边的书架上拿下另一支笔,也不知是出于什么样的心理,居然认认真真地回答起了她的问题。

彼时,陆和晏他们还在参加那档选秀节目,半决赛的时候,节目组为了节目好看,给每一支乐队请了一个明星来帮唱。

后来,大家都知道了,给陆和晏他们帮唱的人就是梁菲菲。那时梁菲菲虽然还没有现在这么红,但也有了一些名气。在彩排期间,她一直对陆和晏照顾有加。

陆和晏本来对她印象还不错,觉得多交一个朋友也没什么不好,所以在最开始的时候,他们两人的相处还是很愉快的。

可谁知那天录完节目聚餐时,众人都喝多了,于是节目组直接在酒店的楼上开了房间,分别给他们住下。

陆和晏睡到半夜,隐隐约约听见有人敲他的门。他虽然半只脚才踏进娱乐圈,但圈子里的那些龃龉,他还是听说过一些的。一个男明星住在酒店里,半夜给人开了门,这样的新闻放在哪里似乎都不太好看。

可门外的人见敲门不行,又打了他的电话,他一看,是梁菲菲。

他皱了皱眉,假装自己才睡醒,用含糊的声音叫了一声梁菲菲的名字。后者的声音里却似乎带了一点哭腔,她说:“小鹿,我这边好像遇到了一点麻烦,我可以去你房间里躲一下吗?”

她的语气焦急,不似作假,陆和晏犹豫了片刻,想到对方这几天对自己的照顾,终究还是开了门。

谁知他的门刚刚开了一条缝,梁菲菲就直接抱住了他,他静静地站着,两只手背在身后,瞬间便明白过来自己这是被人设计了。

“摄像头里拍到的便是梁菲菲笑着敲我的门,后来却满脸愤怒、衣衫不整地出去了。”

陆和晏扯了扯嘴角,有些自嘲地这样写道。

舒窈简直震惊了:“然后呢?”

陆和晏继续写字:“从接到梁菲菲的电话的那一刻起,我就开始录音了。”

他说得云淡风轻,可舒窈能想象出当时情况的险恶,一个还未出道的选秀歌手若出现这样的负面新闻,无异于自杀。以后他不仅出不了道,唱不了歌,演不了戏,甚至连作为一个人的人品亦会长久地受到质疑,也不知道究竟是谁非要这样将他往死里整。

舒窈说:“我有点想不明白,梁菲菲这么做的理由是什么?”

陆和晏顿了顿,眼里忽地漾起一抹似笑非笑,他说:“你还记得王铭吗?”

王铭是陆和晏的发小,决裂了的那种发小。

他们从小一起长大,年纪又相仿,难免会被大人拿来比较。可偏偏陆和晏这人像是人生开了挂,每样事情都做得特别好。

小一些的时候,他学钢琴、学油画比王铭学得快,后来被爷爷们拉去练枪,也比王铭瞄得准,而从小到大,不知是不是孽缘,他们一直被分在同一个班级里,他的成绩也始终压着王铭一头。

所以,王铭和陆和晏其实算是从小就不对付。只是,那时候陆和晏并没有发现他们两个不对付罢了。

王铭大他几个月,性格比他温和、稳重许多,总是像兄长一样照顾着他。

陆和晏的母亲早早地就去世了,父亲又工作繁忙,常年不在家,爷爷毕竟年纪大了,和他没有多少共同语言。故而,在他小的时候,有很多很多年,同他关系最亲密的人大抵就是王铭了。

甚至在他十八岁以前,你若问起他最信任的人是谁,他只会给你两个答案:舒窈和王铭。

可偏偏就是他最信任的这两个人,一个在他最需要陪伴的时候,悄无声息地退出了他的生命。

另一个则像是突然变了一个人一样,完全收敛了从前的温文尔雅,极尽所能地对他进行嘲讽、羞辱,甚至是故意设局伤害他。

那天的雨一直下到深夜,舒窈也失眠到了深夜。

隔天,舒窈顶着巨大的黑眼圈,一大早就被工作人员从被窝里拉起来。她双目无神地在床上坐着,起床气发作,不停地嘟囔:“我觉得我才睡着……”

工作人员闻言,便笑她:“小鹿都把早饭做好了哦。”

这下,舒窈瞬间便醒了神:“你们怎么也不早点叫我……”

工作人员无言地抿唇笑。

他们今天的任务是给村子里的老人送信。

如今通信技术已经这样发达,很少有人写信了,舒窈念完任务卡,还以为这是节目组事先安排好的,让大家临时写的信。未料,导演却似乎猜到了她心中所想,慢吞吞地吸了口烟,说:“是真的信。”

老人不像年轻人那样对新事物接受得那么快,在这个古老的村落,人与人之间联系依旧是通过信件。

舒窈想起以前看的那些电影——邮差送信时,发现一堆无人接收的信件,紧接着便能牵扯出一段动人心扉的爱情故事。

舒窈拍拍陆和晏的胳膊,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你说,我们会不会也能挖出一个惊天动地的故事啊?”

他们要走路去邮差的家里,山路崎岖,原本节目组给他们准备了一辆电动三轮车,可他俩都不会骑,舒窈一边骂节目组抠门,连辆车子都不给他们准备,一边慢吞吞地跟在陆和晏的后面预备走路过去。

路上的沙尘被风扬起来,陆和晏将自己的帽檐往下压了压,挡住一点灰尘,低头看了眼舒窈搭在自己身上的手,没回答她。

这个村子不大,他们很快就走到了邮差居住的地方,遵照嘱咐,把邮包接过来。陆和晏背着,舒窈跟在旁边打下手。

但他们到底还是借了一辆摩托车来,很破旧的那种,上面的零件咣当响。

舒窈戴上头盔,坐到陆和晏的后面。他人虽然清瘦,但个子很高,肩膀也宽阔。他在前面将风和沙尘都为舒窈挡住了。

女孩好像天生对摩托车就有一种浪漫的情怀,这很奇妙,明明摩托车是那样冷硬的事物。

她坐在后面,连手都不知道搁在哪里好,想去抱住他的腰,又不敢抱,犹犹豫豫,车子突然启动,她身子一晃,直直地抱住了前面的人。

陆和晏的身子似乎也僵了一瞬,呼啦啦的风声里,舒窈听见他淡淡地说:“你松一点。”

她没明白,啊了一声。

陆和晏说:“你抱得太紧了。”

这次声音里带了点笑,像是为了安抚她,他拍了拍她的手:“松一点。”

舒窈觉得自己全身都热起来。

送信的过程中,她一直恍恍惚惚,一天过完,信件全都安全送达,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故事发生。

节目组还算有良心,给他们包了晚饭,在他们吃完后,却又送了一张任务卡过来——

“写一封信,给从前的那个你。”舒窈低声念着,吐槽,“这么俗气的吗?!”

副导演给自己挽尊:“这个‘你’是有玄机的!”

舒窈不太感兴趣:“哦?”

副导演说:“这个你可以是自己,也可以是别人。”

舒窈抓耳挠腮,不知道该写什么,能写什么,毕竟摄像机还拍着呢。

她抬头去看陆和晏,男人正坐在她的斜对面,暖色的灯光笼着他,侧脸干净而温柔。

她咬住笔头,叫他:“阿晏。”

陆和晏抬头,询问地看向她。

舒窈说:“你写给谁?”

陆和晏脸上的表情忽而有些奇异。

舒窈又问:“写给你自己吗?”

陆和晏:“不是。”

舒窈:“欸……那是?”

她站起身,隔着宽宽的桌面去看他面前的卡片,干干净净的纸面上只有一行黑色的小字,是李白的: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

——弃我而去的昨日已经过去,不必挽留。

舒窈眼神微滞,见陆和晏直接将那张卡片抓起,塞进信封里,不知想到了什么,侧过头,问她:“你知道怎么把这个东西寄到过去吗?”

那晚,他们喝了村民们自己酿的梅子酒,有青梅酒,也有杨梅酒。酒微甜,微涩,夜里,他们把信塞进铁盒子里,扛了锄头,一起上了山。

山间的夜风有些沁人心脾的凉,节目组不知在想什么,居然在这山路上开起了直播。

他们节目的第一期明晚要开播,大抵今晚是为了预热,同时直播的还有其他两组的人。

负责直播的手机是由工作人员拿着的,舒窈他们的直播间刚刚打开,就涌进来好多人。

——快告诉我,我大晚上究竟刷到了什么好东西!

——这么晚了,小鹿和舒窈要去哪里啊?

——是我看错了吗?小鹿扛着的是……锄头?

……

陆和晏离镜头远一些,没看弹幕,舒窈无聊,于是就挑着粉丝的留言给他念:“小鹿!你扛着的是锄头吗?!”

她突然提高声音,一副要搞事情的语气,陆和晏不知道她又在发什么疯,一脸冷漠地回:“你自己选的锄头,你不认识?!”

舒窈一噎,看见弹幕里的人都哈哈大笑起来,她故作委屈:“你们好没良心,我难道不是在为你们谋福利吗?!”

——哈哈,对不起,小鹿这个傻直男,我带回家了。

——小鹿: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到现在还是单身?!

——楼上的楼上要点脸好吗?小鹿是我家的,谢谢。

舒窈一边念弹幕,一边有意无意地撩陆和晏玩儿:“小鹿,粉丝问你,你知道你自己为什么至今还是单身吗?”

她平时都叫他阿晏,今晚却跟着粉丝一直不停地“小鹿,小鹿”地喊,他听得很别扭。这时,他单手拎着锄头,另一只手插在口袋里,有些无聊地晃了两下。

“我为什么一直单身,你还不知道原因吗?!”

他似乎一副无所畏惧的样子,讲起话来一点也不顾忌,舒窈看了看弹幕,满屏都是问号和感叹号。

她抿了抿唇,为了避免林书雅过来把他俩杀了,她只好说点什么来给他找补找补。

“我怎么会知道?!”她的声音糯糯的,“你忘记啦,我们才认识几天而已!”

她想的是,她回国没多久,自陆和晏出道以来,她也没有跟他有过什么交集,所以说他们刚认识几天,似乎也没什么不对。

她话音才落,陆和晏就忽然停下了脚步。

山路上竖着一排排路灯,灯光明亮,微凉的山风一阵一阵地往他们的身上刮。

陆和晏用拇指搓了一下鼻尖:“我就不说你哪里错了。”

舒窈:“啊?”

她低头,看到弹幕上的——

——欲盖弥彰!

——我本来还不觉得有什么,可这……

——舒窈和陆和晏是高中同学,还有人不知道这件事吗?!

舒窈的脸都涨红了,她怎么忘了这一茬儿。

她捂了捂脸,彻底不想说话了。

“我刚刚跟你们开玩笑……”但她还是要把自己的话圆回来。

弹幕里依旧是一片热闹,大家明显不太相信她的话,她正想着还能说点什么,直播间里似乎突然涌进一群新人,那些人一进来,就不由分说地骂起人来。

——舒窈真的是够了,哪来的十八线小透明就只知道蹭陆和晏的热度?!

——没看小鹿都不想理你吗?!一个人在那自说自话好玩吗?!

舒窈瞥到其中一个人的网名:陆和晏和梁菲菲今天结婚了吗?

她有些无言,拿眼角偷偷看了陆和晏一眼,直觉自己似乎给他惹麻烦了。

陆和晏没有看弹幕,自然不知道这边发生了什么事,见舒窈一脸一言难尽的表情,不由得问:“怎么了?”

舒窈嘴一撇,说:“陆和晏和梁菲菲什么时候结婚?”

陆和晏:“嗯?”

“我……不怪我。”舒窈脸都红了,“是你的粉丝问的。”

陆和晏眯了眯眼,探过头来,此时弹幕里已经没再吵得那么凶了,那些骂人的话也被陆和晏的粉丝刷了下去,但刚才的硝烟到底还留下了一些。

他伸手在手机上滑动了两下,问粉丝:“刚刚怎么了?”

他的声音一贯冷淡,粉丝在心里呐喊了半天“好撩”,手下已飞快地打字:刚刚梁菲菲的粉丝把舒窈姐姐骂了。

这个直播间是陆和晏自己的,刚出道那会儿,他一直被林书雅强迫着在这里给粉丝们发福利,后来渐渐忙起来,很少再来了,但粉丝仍在帮他打理着。

他停下脚步,伸手将手机摆正,问:“房管在哪里?第一次进来的小号就别在这里发言了吧。”

语气有些桀骜,夹杂了三分的笑意,像是谁也没放在眼里。

他话音才落,直播间里就出现了一行房管特有的紫色大字:小鹿别担心,已经禁止了。

陆和晏嗯了一声,须臾,弯了弯眼睛:“谢谢。”

舒窈跟在后面,也小声地说了句谢谢。

弹幕里立刻又有人开起玩笑来:哟,夫唱妇随吗……

舒窈的脸热了热,别开目光,瞧见陆和晏还在旁边和观众们聊天,也不知道他看到了那一条弹幕没有。

他的声音柔和,语调却懒散,一个一个地回答大家的问题。

“嗯,上山做任务。”

“这么晚了……”他闷笑一声,“是啊,节目组太欺负人了。”

“唱歌?你们想听什么歌?”

“换一个,这首我不会。”

“没骗人……”

夜色渐深,风吹动两边的竹林,风声乍响。

突然,陆和晏开始低声唱:“故事开始以前,最初的那些春天,阳光洒在杨树上,风吹来,闪银光。”

“街道平静而温暖,钟走得好慢,那是我还不识人生之味的年代。”

“大风吹来了,我们随风飘荡,在风尘中遗忘的清白面庞。此生多寒凉,此身越重洋……”

声音清澈而温润,仿佛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