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都市言情 / 叶落惊寒 / 章节正文阅读

第204章 云州客窥稚子声,夏时青知冬叶寒(上)(1 / 2)

作品:《叶落惊寒

时间一转,春来夏至,端王府东边最好的院落一贤堂已重新修缮打扫完毕,叶寒按照青川的吩咐在庭院中种植上了一些绿竹青松,并请了最好的园林花匠来归拢调制庭中绿植布局。从动工开始到落成,来来回回花了一年时光,待今年夏至时才算彻底弄好。

竹松绿有径,幽至一贤堂,遥看竹海绿波起,不见堂中扰。

叶寒如此上心,此事还要从去年花折梅回并州时说起。

原来眼见阿笙渐大已至三岁,青川早已盘算好为阿笙启蒙,武功方面有花折梅教导他自是放心,而学文方面他也为阿笙请了一当世大儒开蒙施教,只是此人年事已高且离并州较远,行程颇慢无一年半载暂时不能抵达并州,这也刚好让叶寒有了一年之久好生将这一贤堂给收拾了出来。

如此雅致闲适的院落,闹中取静,凡俗之中藏一世外之地,叶寒站在一贤堂外很是满意自己的成果,猜想那即将到来的当世大儒也应是会喜欢。

骄阳高照,青荷油伞下生出一大圆盖阴影,叶寒站在伞下依旧薄汗湿了绿鬓。

“这一贤堂需每日派人打扫,夏日易败腐烂,庭院中落下的枯枝腐叶得清理干净,不可马虎。”文人喜洁,叶寒怕怠慢了那位即将到来的当世大儒,所以事事亲躬,事事诸细,万分叮嘱。

“夫人,陆夫人带陆小姐来向夫人告别,正在合璧庭内等着夫人。”常嬷嬷得了丫鬟传话,立即来向叶寒禀告。

叶寒听后快步回了合璧庭,毕竟这次陆知一家三口回红绫镇拜祭秦婆婆,一走就是一两个月,这么多天见不到,她自然是不舍。

回红绫镇路长颠簸,多是山路,且这次回去拜祭流画还带着刚满一岁的明珠,叶寒担心她们母女俩吃不消,便把端王府她所乘坐的马车给了她们,并万分叮嘱道:“山高路陡又正值暑夏,你们去时记得走慢点,莫累坏了身子。消暑的物品我替你备了不少,已经放在马车上,这是给明珠在路上吃的果脯蜜饯,明珠生性活泼坐不住,到时喂她吃点零嘴打发下时间,途中也不至于太过无聊。”

常嬷嬷将叶寒前几日便做好的一篮子酸梅杏果杨梅干交给了江流画随行的婆子,江流画一看这么大一篮子果脯蜜饯,笑道:“我只是回红绫镇拜祭下奶娘,待不了多久,你做这么多干果蜜饯,明珠还小哪吃得完。”

叶寒不管,抱着刚满一岁的明珠很是舍不得,“其实回红绫镇拜祭秦婆婆,你与陆知夫妻二人去就可以了,何必带上明珠。她还这么小,一路山高路陡哪受得住这份罪,秦婆婆若是知道了不知得有多心疼。对不对,明珠?”叶寒拿着一枚杨梅干逗着怀中娇憨的小明珠咯咯笑个不停。

江流画哪不知叶寒这不仅是舍不得明珠,更舍不得自己,这么大一篮蜜饯果脯明珠哪吃得下,分明是给自己准备的,只有她才知道自己有颠簸犯晕的老毛病,需吃点酸果蜜饯才能压制腹中酸水难受,这事连陆知都不知道。

“你莫担心,陆知不会让我母女俩受苦的。待我们拜祭完奶娘就回并州城,片刻也不耽搁。”江流画也是不舍,只是离开红绫镇多年,她已成家有子却未能回去看一眼奶娘,她心有愧,思恋备至,陆知知她心事便向青川请了一月休假,带着她与明珠去拜祭奶娘。

“这么急干嘛,我又没催你。你到时在红绫镇多休息几日,休息好了再慢慢回来。”叶寒就是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明明是关心人可非装得若无其事,好似生怕有人笑她一般。

“流画,”叶寒突然抬头看着江流画,面有遗憾话含低落,“你到时帮我在秦婆婆坟前也烧点纸钱,让明珠代阿笙向秦婆婆磕几个头。一望四年久,如今战乱已平我亦不能回去看她,你到时记得帮我多说几句好话,让她莫怪我。”

红绫孤山外,一抔青坟头,遥忆故时人,生者徒忧忧。

奶娘当时是为救她俩而死,小叶重情心怀愧疚,她痛失亲人亦悲怀难安,就像两个受伤的人只能互相舔舐着对方的伤口,江流画劝慰道:“奶娘怎会怪你?她也知你出府不易,外还有耶律平四处藏匿逃窜危险重重,等青川哪日有空了,你们再带上阿笙一起去拜祭她,不就行了。”

“一……一……“

怀中明知张着小嘴奶声奶气喊着叶寒,一下就冲淡了叶寒脸上的悲戚之色,叶寒忍不住低头逗弄说着,“明珠留在端王府陪叶姨好不好?叶姨每天都给明珠做好多好吃的,还让阿笙哥哥带你玩,好不好?”

“好!”小娃娃就是禁不起诱惑,听见有吃有玩的就连连点头,那可爱样儿把一屋的人都给逗乐了,连江流画这个当娘的也忍不住低头捂嘴偷笑。

因明日便要启程离去多日难见,叶寒便留江流画与明珠当夜在端王府住下,两人可多相处一会儿,多说会儿话,让陆知第二日直接从军营到端王府接江流画母女二人离开。

第二日,叶寒站在后院。连连挥着手望着前面渐行渐远的马车,心里空落落不行,回合璧庭的路上话都少了许多,整个人萎靡得就像夏日被晒脱水的青叶。

青川知晓叶寒心中愁闷之事,搂她在怀轻声劝慰道:“你若喜欢,待西境彻底安定后,我带着你还有阿笙一起回红绫镇祭拜常嬷嬷,到时,你想在那住多久我就陪你住多久。”

“真的?”

叶寒顿时来了精神,清明的双眼专注地盯着青川,青川都能看见她眼中黑眸里自己的倒影,能被她看进眼中,真好。

“你别骗我!”

这事叶寒很是认真,其实今日江流画的离去最多只占她伤心之一半,而让她最郁郁不振的还是未能亲自回红绫镇为秦婆婆献上一祭,自从她来并州后便再也未离开过,四年了,那镇外孤山上的青坟应该已是野草葱葱,她真怕再见时再也找不到那一抔坟头,以及那个和蔼总爱笑的老妇人了。

青川哪舍得她失望,抱着她让她靠在自己胸膛上,轻落一吻,温柔说道:“答应你的事,我哪件未做到。”

靠在青川宽厚的胸膛上,听着他胸中沉稳有力的心跳声,叶寒前所未有感到安心。从何时起她已这般信赖眼前这个男人,信他说的每一句话,信他会一辈子对自己好,信……他真是爱自己的,一直都未变过。

江流画走后怕叶寒担心,必是每五天一封书信报平安,而当收到第二封书信时,那远道而来的当世大儒也终于到了并州城。

那大儒的马车刚进了并州城,青川就带叶寒去了府门外等候。府外骄阳高照如火如荼,赤裸裸的白光照得青石板路干燥发白,恍若下一刻就能龟裂成千沟万壑。

就在这要照得大地变形的骄阳烈日下,几声清脆悠扬的马铃穿破层层炎热从不远处传来,然后就见一老一少两车夫分别赶着两辆普通的老榆木马车轻挥着长鞭而来,老马低喘着热气一哒一哒艰难走着最后一程,随着一声长吁,老实地停在了端王府大门前。

大儒是高洁之辈,不重世俗之物,一车一人、一车一书便是所有家当,行至简约至无,又何尝不是另一种境界上的极致充足,叶寒不由心生几分钦佩。

客人远道而来,青川携叶寒下了阶梯迎客,叶寒慢青川半步走在他身后,不知为何她总觉青川今日双肩略微沉重,隐隐若有心事,又好似只是有些劳累,毕竟他这段时日都在军营训兵演战,今日也是大儒要到这才匆忙赶了回来,累了也是应该的,叶寒没有多想。

前车的老车夫晒得干瘦古褐却是个有劲的,一手撑案便跳下车来将凳子在马车旁摆好,等客下车。

靛蓝底碎花布的简易车帘倒是与这老榆木马车的简朴风格十分搭配,一只年轻的手先从车内伸出将帘子掀起,出来的是一蓝衣打扮的清秀小厮,虽看着身形瘦弱但手脚麻利,动作一气呵成跳下了马车,然后站在车边扶着一满鬓白发的老者下车。

叶寒有些愣住,望着走过来的儒雅老者,仿佛瞬间又听见了云州劝学堂中的朗朗读书声,“……朱老夫子。”

叶寒难以置信望着一旁青川,他从未与自己说过来教阿笙的当世大儒就是朱老夫子,可转念想想,这天底下除了朱老夫子谁又当得起“当世大儒”这个称号。

被青川握着的手突然被他捏紧了一下,但青川却未与她多说一字解释,就缓缓放开了她的手,然后上前作揖行礼道:“云并千里,多年未见,夫子身子可还好?”

“好!老夫一切都好。”

久别重逢,朱老夫子颇有些老泪纵横之感,想他七年前的聪慧少年郎现已长成平定西境的虎威将军,保境安民为国尽忠,纵是他现在入了黄泉,他亦有颜去见先帝了。

叶寒也上前屈礼问候道:“云州一别多年,朱老夫子还是一如当年硬朗,我辈仍旧不及。”

“老了老了!老夫已年至花甲,难复你辈年少有力,只剩下一把老骨头,教教稚子学文识字倒还是可以。”朱老夫子谦虚回道。

日头高照,烈浪滚滚,府外空地不是叙旧寒暄之地,三人便转了场地向府内走去。朱老夫子为长,由随行的清秀小厮扶着走在前面,青川与叶寒紧随在后。

府中正堂不远,中间隔了一宽阔偌大的鸾台,遥望即可看见,只是烈日当空、白光曝晒,无丝毫荫凉蔽日,所以几人便舍近取远绕着鸾台一曲长廊向正堂走去。

过了一横长廊,转进一竖笔直的廊下,上有高梁深顶蔽日,左右两旁有绿树叶蓁挡阳,外面热辣辣的暑风再霸道,强行进来也得被活生生剥下一层灼人的热皮,只留下一心柔软清凉。

叶寒突然看向青川,青川立刻转头冲叶寒笑道:“怎么了?”

五步之前是待青川胜亲子的朱老夫子,叶寒刻意压低了声音问道:“青川,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青川轻然一笑,“姐姐为何这么说?”

叶寒低头,动了动手指抠了下他满布厚茧的手心,他今日握着她的手好生紧,两手交握间明明是快三伏天的白日他却手心寒凉,透着奇怪。

叶寒转头看着走在前面的朱老夫子,说道:“若是军营中有什么事放心不下,你先行离去,朱老夫子那儿我会照顾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