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红妆点黛闺阁色,落笔杀敌亦巾帼(2 / 2)
作品:《叶落惊寒》午时刚过,汝南王府外密密麻麻全站满了人,踏碎了昨夜下了一晚的积雪,而事先安排好的杂役有条不紊地把报名的绣娘一批一批领入,每次一百人在汝南王府宽大的鸾台上分横竖十列整齐排列,每人发针线绣框在手,在规定时间内完成即可。
鸾台玉阶高处上,四周帘纱垂地隔离出一个不可侵犯的空间,隐约有人影可见,台下之人只能低头于地,不可抬头直视于上冒犯贵人。
叶寒透过帘纱见人已到齐,便唤到一旁帘外之人,“常嬷嬷,开始吧!”
“是,老奴领命。”
常嬷嬷立在玉阶前沿,正言肃色,替叶寒训着话,“夫人心善怜悯将士辛劳,今特下告示招绣艺精湛之人入府,是为何事各位想必已是知晓。绣框之中可用之物已准备好,台前高凳上的细颈乳白玉瓶便是你们所绣之物,时辰为一炷香,燃香开始,香灭既是终。”
话音一落,细颈乳白玉瓶不远处便有仆人点燃香炉,选拔开始,台下百人纷纷起线穿针,一时轻微杂乱声起,过后便步入了不约而同的安静中,可叶寒却坐在帘后有点焦急,小声质疑着,“流画,这……有用吗?”
“别的事我不敢妄下狂言,可在刺绣上你得全权听我的!”江流画自信一言,望着台前高凳上的细颈乳白玉瓶继续解释着她的良苦用意,“这密云针说难不难,但说简单也不简单,关键就在最后几步的收针上面,极考验绣娘的耐心和细心,稍有不慎,哪怕是手轻轻抖动一下,都前功尽弃。”
刺绣这事对叶寒来说是历史遗留问题,她真的体会不了其中奥妙,“可你为何要她们绣玉瓶,这跟密云针有什么关系?”
“我刚才不是说了吗,密云针最重要的是最后的收尾阶段。你让我在二十五天内用密云针缝制好三十个牛皮囊,我就算有四只手在这么短时间内也完成不了,所以只好借助她人之力。这细颈玉瓶线条流畅,可最考验绣工,没有十几年的童子功很难做到针密紧实,绣案浑然天成。所以我才让你办一场绣娘选拔,就是想挑出一些绣艺精湛的帮手,由她们完成密云针前半部分,最后紧要几步由我来收针。按这个方法赶制,二十五天内完成三十个牛皮囊还是有可能的。”
叶寒听懂了,“你这就是流水线生产,一人完成一个步骤,既可节约时间成本,又可提高效率。”
听着叶寒说了一大堆莫名其妙的话,江流画听得一头雾水,“你呀,有时间真得好好练一下你的绣工了,你那刺绣水平,台下随便一人都比你绣得好。”
台下炉中香柱已燃过半,绣娘手中的刺绣也应该已有成型,江流画起身出了帘纱,该是她出场的时候了。
在场下转了一圈,江流画点了几个人让人带走离场,然后又在一约莫十三四岁的瘦小干巴巴的女孩旁停下,拿起绣框看了几眼问道:“你这女红是跟谁学的?”
瘦小女孩应该很少见生人,被江流画一句问得就畏畏缩缩低下了头,一头干枯毛躁发黄的发,一双瘦得皮包骨的手,一看就是长期营养不良造成的,“没跟谁学过,只是从小看着娘绣东西,看着看着就会了,没事就帮娘胡乱绣点东西拿去换钱。”
没下雪的日子并州的寒风也是冻人的,不合时宜一阵咕噜声从瘦小女孩身子传来,难堪着她更加抬不起头来,手背上皲裂的冻疮流出黄脓的水,江流画看着不忍连忙别过了眼,喊了场外一丫鬟过来,吩咐道:“先带她下去。”
突然“扑通”一声,瘦小女孩直接就跪在了江流画面前,着实吓了她一大跳,然后就听见瘦小女孩撕心裂肺的哭喊着,“求求你别赶我走,我家里弟弟妹妹还有爹娘还等着我养,我要是没选上,我家八口人都撑不过这个冬天。求求你别赶我走,我会好好绣的,我可以不睡觉,我吃的很少的,一天给我一个馒头就行了,求求你别……”
可能是求生的意志太过强烈,江流画被瘦小女孩死死抱住双腿脱不了身,幸好常嬷嬷及时赶到,带了几个身强力壮的婆子才把瘦小女孩掰开,被拖开时瘦小女孩还不住地祈求着,那双太过悲怜的眼睛流的泪比并州的雪还冷,江流画起了怜悯,求着常嬷嬷把她带下去给她些吃食,赏她件厚实的棉衣御寒。
本就饥寒交迫,瘦小女孩扭不过人高马大的一群婆子,只好认命被她们带了下去。瘦小女孩整个人如霜打后的野草,没了精气神,任被她们带到一栋偏僻的楼房中,进门一看心里更发泄气与悲凉,因为里面几个人全是刚才被带离出场的绣娘,刚才她为怕也被挑中,小心看了几眼,没想到还是逃不了落选的命运。
楼中虽然只有一个火炉,但自少比宽大寒风吹的鸾台暖和得多,瘦小女孩和被提前带离下场的几个绣娘垂头丧气坐在里面,她虽然家贫但也懂,这是怕她们提前出去泄露考题,她在说书摊旁听人说过。不过唯一对她有点安慰的就是那位姑娘说的话,说到做到了,里面确实有吃的,还有那位叫常嬷嬷的人给了她一件暖和的棉衣,虽然一看就是有人穿过不要了的,可是对自有记忆以来就没做过一件新衣的她来说,这已经是一笔从天而降的巨额财富了,就算是没被选上绣娘也赚了,还有桌上那些糕点,她一边往兜里装,一边一口一口不停地拿着往嘴里塞,生怕有人突然端走。
一场选拔落幕,场上的绣娘被分成了两拨,被选上的人自是高兴被人带往了内院,没选中的人也没多少泄气的,至少这一趟没白来,多少不还得了一免费的绣筐和针线吗。
回了鸾台上的玉阶,江流画没了走时的气定神闲,经过刚才瘦小女孩那一出,她精神头多少有点受影响,心情略带沉重。
刚才那一幕,叶寒坐在帘后也看见了,只是离得太远有很多话没听清,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派了常嬷嬷去看看到现在也没回来,不由担心问着流画,“刚才发生了什么,让你这么魂不守舍?”
江流画强打精神笑着摇了摇头,“也没什么,只是看着那个小女孩,有点想到了在云州时的日子。”
流画在云州的时日比自己多了五六年,在自己没到云州之前,那段光是想想就疼的日子叶寒住在西城时多少见过一点,晃晃四壁皆灰土,寥寥两人半死人。
“是想起了我们一起逛云州水河花市,还是我赖在你家不走偷饭吃?”叶寒笑眼望道,逗着江流画。
听后,江流画心下暖和了不少,冲叶寒笑了笑让她放心,然后把目光投向场下又坐满的绣娘上,思虑莫名有点发散,回眼望着叶寒明媚的笑颜,多少生了一点多想,狐疑问道:“小叶,你为什么对此事这么上心?”为了那三十张牛皮囊,甚至一反常态大张旗鼓招揽绣娘,这太不符合她淡然的性子了。
有些事还是她一人做就好,这样罪孽老天爷就算在她一人头上,叶寒安静了一会儿,还是没对江流画透露只字片语,只提醒道:“香已燃过半,你该下去挑选绣娘了。”
快追问出的话如快拨开的云雾又瞬间合拢,叶寒似冷似清“驱赶”着她离开,又或者是逃避,江流画说不出来,但还是出了帘帐遂了叶寒的意愿,望阶下满场绣娘针线迎空闪色,点点冷光碎碎冰雪,若沙场挥刀杀敌白光寒色惧人,江流画缓缓下了台阶,若然有感,是否小叶让她缝制的牛皮囊与即将到来的战事有所相关,可她心里也万般不解萦绕,百思不得其解,这牛皮囊跟战事又能扯上什么关系。
终不是行军打仗之人,不懂战场战事,江流画也没在此多做思虑,既然这对小叶如此重要,她便为她赶快缝制出来,这总不会有错。
鸾台玉阶,卷帘轻纱,风过犹寒,叶寒透着细缝望着外间还算明朗的天,估摸着今日这雪暂时下不起来,心中恍然有感是老天有眼,也有心助她一二,倏然目光回落帘外场下百人埋首刺绣,面色凝然生重,巾帼不让须眉不亚于此,这次,她一定让后褚在沧河上没炸响的火雷响彻天际,炸得大河千堆雪起,炸得长河奔腾咆哮,炸得那后褚恶贼粉身碎骨,永世不得超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