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9、第 99 章【三章合一】(1 / 2)
作品:《劝娘和离之后(科举)》初一拜年,盛言楚拎着三斤猪肉先去程家向程有福一家人拜了个早年。
程菊和柳安惠抱着半岁多的女儿也早早的来了娘家,见盛言楚身后带着盛允南,程家人将盛言楚拉到一旁。
“楚哥儿,你一个月给他多少?”
盛允南没有卖身给盛言楚,按照惯例盛言楚每个月该付盛允南做小厮的月例银子。
程有福之所以问,主要是去年盛家祭祖不是闹出了盛允南继母杨氏被族长以苛待长子的罪名狠狠打了一顿吗?杨氏从前就是程家庄的人,做姑娘时就刁钻刻薄,没想到嫁进盛家后不收敛便罢了,还变本加厉。
“起先和南哥儿他爹谈得是一个月给十个铜板。”
盛言楚瞟了眼坐在年席上的盛允南,对程有福道:“一般人家的书童前两年是一个子都拿不到的,我给十个铜板算高的了,可南哥儿他爹竟觉得少,我索性绝了他的指望,只道前两年和别人家一样,除了包吃喝,一年八节给四套衣裳,旁的什么都没有。”
“那南哥儿他爹也同意?”
盛言楚嘁了声:“不同意又能咋?盛家族里十三四岁的哥儿多的是,他家南哥儿不愿意来,我重新挑一个就是。”
程有福点点头:“我看南哥儿穿了一身新衣,料想是你娘给他做的,你们对南哥儿好我倒没话说,但你得防着南哥儿的爹娘,尤其是那杨氏。”
“我省的。”盛言楚从容道,“南哥儿是家中长子,从前在家就是一个劳力,如今我将人讨了这来,又不给月例银子给杨氏,杨氏白白少了个帮手肯定会怨我,少不得要在我眼皮子底下坏事,为此……”
说着,盛言楚凑近程有福的耳边悄咪咪的说了两句小话。
程有福一听,乐了:“原来楚哥儿你早就有了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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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程家出来后,盛言楚抽空又去拜了书院的山长和教谕们,老山长得知吴记被杀后,一张颓然死灰的脸瞬间起了红晕,一口气拉着盛言楚说了好多话。
“等开春,还烦请盛秀才和其他几位廪生秀才就岁考的试题做个讲解,回头老夫一定到场。”
盛言楚忙起身拱拱手,笑道:“喊什么秀才,老山长折煞学生了。”
老山长抚着长至腰腹的白胡子,咧来没牙的红牙床,笑着连声摇头:“读书人虽说尊师重道,然老夫这辈子大抵考不中进士,你小小年纪就高中秀才,此时老夫尚且还能叫唤你一声盛秀才,再过两年,老夫得喊你盛大人咯。”
盛言楚唇角微扬,却没有顺着老山长的恭维骄傲自大,而是安静如鸡只听不说。
老山长上了年纪,说了会话就开始靠在床头打睡酣,盛言楚掖好被子轻手轻脚的走出屋子,刚关上门就见同样来老山长家拜年的赵教谕不知何时站在了柱子身后。
“夫子安好。”盛言楚作揖拜年。
赵教谕皮笑肉不笑的看着眼前愈发清隽的少年,嘴一撇:“听说你年前在家里写对子?”
盛言楚楞了下,如实道:“确有此事。”
秀才们要准备明年的乡试,所以赵教谕不敢拉秀才们帮他写对子卖对子,这也是为什么盛言楚将赵蜀推荐给程以贵的原因。
既然赵教谕看到了街上他们卖得对联,他索性将‘隐瞒罪行’揽在自己身上,省得赵教谕回书院刁难程以贵和梁杭云。
赵教谕看向盛言楚的眼神颇为复杂,往年不是没有书生背着他卖对联,但没人像盛言楚这般大咧咧的承认,众所周知,静绥城每年对联都是他们教谕几个给包圆,盛言楚的突然插入,直接导致他们手中的对联卖不出去,眼下都大年初一了,他家里还积着一大堆对联。
后来一问才知道县学书院有几个秀才在大张旗鼓的卖,赵教谕教了盛言楚两年,即便卖对联的小子支支吾吾不肯说出写对联的秀才是谁,但赵教谕还是辨出了盛言楚那一手矫若惊龙的字体。
至于其余几种字迹,赵教谕懒得去分辨,总之他去年卖对联没赚到银子还积压了一堆对联是他一手□□的学生导致,这人就是盛言楚。
听闻郊外一些老百姓知晓卖给他们的对联是盛言楚所写,竟疯狂到过了大年就将大门上的对联撕下来珍藏,一夜之间,但凡是盛言楚写的对联悉数没了踪影,而赵教谕写得对联还好好的贴在门上,任由寒风肆虐吹打。
赵教谕那叫一个气啊,倒不是嫉妒盛言楚在民间声望如此之高,而是恨自己教书教了大半辈子竟比不过一个小小秀才。
所以在老山长家看到盛言楚,赵教谕忍不住喊住盛言楚。
“你就没话和老夫解释?”
盛言楚弯了弯身子,微笑道:“夫子想学生说什么?”
赵教谕在书院一贯喜欢有钱的书生,就好比夏修贤。在县学当了这么多年的教谕,几乎年年都把书生们拉过去当苦力,要么帮他抄书,要么就是写对子,忙得头晕脑涨却连一个铜板都见不到。
赵教谕还是个吃软怕硬的人,只会挑那些不敢忤逆他的学生,像夏修贤,王永年这些性格不好掌控的,赵教谕从来不随便招惹。
见盛言楚丝毫不觉得与自己抢生意有不妥之处,赵教谕倏而瞪眼,拔高音量训斥:“盛言楚,是谁教你用这种态度对待师长?不尊不敬你读书读狗肚子里去了吗?!”
声音之大,震得屋里的老山长都惊醒了。
“谁在外边?”
盛言楚嘴角一抽,扬声道:“山长,是赵教谕。”
赵教谕吓了一大跳,忙冲屋子解释:“山长,是我赵嵘,我——”
“嚷嚷个什么劲?”
老山长其实没睡着,赵教谕和盛言楚在外的对话一字不漏的落到了老山长的耳里,赵嵘这些年利用教谕身份使唤书生这件事,老山长一直有所耳闻,偶尔使唤一两回没什么,可赵嵘一而再再而三未免吃相难看。
“卖对联人人都可以,你赵嵘行,盛秀才自然也行,你要他给你什么说法?”老山长沉声问。
赵嵘努力调匀气息,弯着身子像条醉虾一样,不甘的控诉:“山长,我家里的情况你是知道的,上有老下有小…盛言楚只有寡母,又有郡守大人给他撑腰,家中还有日进斗金的铺面,他压根就犯不着和我抢着卖对联……”
一旁的盛言楚目光定定的睨着赵教谕,他委实没有想到赵教谕心中竟是这样想他的。
屋里的老山长被丫鬟搀扶着起身走了出来,一出门就拿拐杖敲打赵嵘的后背,赵嵘被打得抱头乱窜:“山长…您打我作甚?”
还当着盛言楚的面打,他这个夫子不要脸?
“不打你,你就不知好歹!”
老山长喘了口粗气,厉声骂道:“这么些年,你也该知足了,那些到了年尾帮你卖对子的孩子,你可给他们一星半点的辛苦钱了?就你赵嵘要养家糊口?他们难道没有家人孩子要养?”
好些童生比盛言楚的年纪还要大,成家生子的不下有七八个人。
老山长的话掷地有声,直骂得赵嵘抬不起头来。
盛言楚静静的走过去扶着老山长,老山长看看乖巧懂事的盛言楚,再看看曾经是自己的学生如今为人师的赵嵘,缓了好几口气后,神情沉痛:“你且先回去,细细想想适才老夫的那番话。书院里的书生虽是你的学生,可他们年轻力壮聪慧斐然,有朝一日定会超过你这个夫子,你何必在此时压着他们的财路,一回两回他们只当卖你这个夫子的人情,次数多了谁不烦?何况、咳咳……”
盛言楚忙抬手拍老山长的后背,顺了气后老山长抬眸觑了觑盛言楚,神色有些愧疚,最终没将嗓子眼那句‘何况盛言楚非林中之鸟’这句话说出来。
赵嵘在老山长埋怨的眼神下走出了老山长的家,盛言楚跟在后边,师生俩谁也没有再提起过卖对联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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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初八,书院复课。
春回大地,化雪初始,气温降得比过前年还要冷,不论是秀才坊还是童生居,时不时都能听到有人跺脚驱寒的咒骂声。
盛言楚穿得厚实,棉袄底下还藏了一个铜制的汤婆子,此时汤婆子里灌了满满的热水,手附在上面暖和的很。
翻一页书,盛言楚就将手缩到汤婆子上,配上杜氏大老远寄来的那一身狐裘袍子,远远望去,盛言楚好似一个毛茸茸的小企鹅。
秀才坊里的秀才都比盛言楚大,有些秀才家里的孩子比盛言楚小不了几岁,故而大家几乎都将盛言楚当孩子看,平日里看书看累了,大伙都喜欢揉揉盛言楚毛茸茸的脑袋开玩笑。
这不,众秀才又开始凑在盛言楚桌子前嬉笑打闹。
“盛小弟,你这乡试题哪来的?”有人眼尖看到盛言楚压在书底下的乡试卷子,搓搓手讨好的问:“能不能借我看看哈?”
市面上很难找到历年的乡试题,三年两回的乡试考完后,考卷会密封保存在郡守贡院,除了郡守大人,谁也不能进去。
盛言楚是郡守卫敬的义子,拿到乡试考题不是什么稀罕事。
“你要看,借给你就是。”盛言楚瞪了眼在背后薅他头发的赵蜀,将乡试题抽了出来给面前的人。
乡试卷子一共有两套,虽然不多,但里边夹杂了好几份往年乡试头名之人的案卷,这几人做得答案言必有中简明扼要,不失为借鉴的标本。
卷子一摊开,周围的秀才们纷纷挤过来观摩,就连揪盛言楚身上狐裘毛玩耍的赵蜀都靠了过去。
“我的老天爷,这几人不愧是乡试之中的佼佼者,看看,言辞干练精简,寥寥几句话就令人幡然醒悟…字字珠玑,言之凿凿啊。”
“何止,你们看这道。”
一秀才拿起乡试考卷,指着其中一道题,高声道:“题破得巧,三四句申述题意也十分的精妙,‘道一家之言难抵万人之口,吾乃……”
秀才直接将试题后边书写的答案读了出来,底下的秀才们听完后纷纷拍手叫好,直呼这样的答案确确实实是案首该有的体面,总之好话说了一箩筐。
坐在那的盛言楚清清嗓子,出声打断一众人:“兄长们似乎看错了答案,黑笔才是前辈们所写,至于你们口中读的其实是…是我写的…”
他用的蓝笔,颜色很吸引人,秀才们一时看岔情有可原。
话一落,秀才们眼中浮起一抹惊艳。
看看试题答案,再看看端坐在那的小少年,秀才们忍不住赞道:“盛小弟了不得哇——”
“我等适才所言全是肺腑之言,这题答得确实妙哉!”
盛言楚谦虚的笑笑,他上辈子学得正是研究史学,如今变成稚子亲身和古题接触,于那些土著书生而言,他比他们要多一重见解,因而做题时他考虑的更全面,下笔前他会字斟句酌,故而用词稍显干练。
但这仅限于在同辈之中,若是让高中殿试的进士站出来,盛言楚当然要稍逊一筹。
研究了考题,书生们忍不住问起蓝笔的事。
“我只知世上有人用朱砂粉熬制红墨,这蓝墨是?”
“这你就孤陋寡闻了吧?”身为画师的赵蜀微微一笑,“蓝墨石昂贵,一般都会买回家用以点缀女子头上的翠蓝簪子首饰,光指甲盖那般大就要好几两银子呢。”
“这么贵吗?”有人咂舌,“难怪书肆中甚少有卖蓝墨石。”
“好几两银子啊…盛小弟一张考卷都用蓝墨……”
不知是谁惊呼了一声:“盛小弟,你可真舍得花钱!”
一套乡试卷可不是单纯的一张纸,几十张呢!秀才们忙将剩下的考卷翻开,果不其然用得全是蓝墨。
翻玩考卷,秀才们看盛言楚的眼神都变了。
有羡慕,有眼红,还有讨好……
盛言楚没想到小公寓里取之不尽的中性笔竟惹起这样大的反应,见秀才们爱不释手的摸着乡试卷上的蓝墨笔迹,盛言楚眼睛转了转,欣然而笑:“这蓝墨并不是什么难得之物,你们若想要,我下回让义父多寄一些过来就是。”
遇事不好处理就推卫敬出来挡,他以后好歹要赔一个儿子给卫敬,拿卫敬搪塞秀才们应该不为过吧?
果然,一听蓝墨是卫敬给盛言楚后,几个秀才讪讪一笑:“我们岂敢跟郡守大人要蓝墨,盛小弟还是留着自己用吧…”
有几个家境好的秀才很是喜欢这种能让文人书写的蓝墨,便小声问:“盛小弟,要不你跟我说说这蓝墨在郡城哪家书肆有得卖,我好差家里人去买。”
盛言楚一噎,中性笔是后世之物,郡城哪里会有,但话茬子已经往卫敬头上抛了过去,他得稳住这帮人。
“义父没跟我说过,我也不甚清楚是哪家书肆……”
几人失望的哦了一声:“我家中有作画的蓝墨,可颜色远不及盛小弟这块,字迹容易糊纸不说,还褪色。”
“朱墨唯有官吏才可使用,像我等在书中做小记只能用黑墨,不显眼便也罢了,还容易和书中的字混为一谈。”
盛言楚干笑两声,说这话的人是有多大的脸呐,县学书院分发下来的书都由官家印刷,这人的字能端正得了印刷体?
“盛小弟,你再好好想想这蓝墨是从哪家书肆买的?”一秀才拽着盛言楚的袖子一个劲的哀求,“我若用这蓝墨写字,我定会用心的记下夫子们在课上所说的每一句话……”
“我也是!”
“每回用黑墨写了后我总是忘记返回去再看,若用了蓝色,看起来醒目,翻书时也容易找着。”
“何止醒目!”赵蜀也加入想要购买蓝墨的队伍中,眨着亮晶晶的眼睛望着盛言楚:“盛小弟,要不你问问卫大人?”
盛言楚嘴角一抽,果然遇见新奇的东西,不论年纪大小都会心动。
上辈子小学僧初次看到同学使用上了七彩蜡笔,而自己只有灰溜溜的铅笔,心里腾升的羡慕嫉妒和眼前这帮秀才不是一样吗?
反正他小的时候看到同桌有七彩蜡笔,他为此偷偷羡慕了好长时间……
如今羡慕的人换成其他人,作为一个过来者,盛言楚当然要替这些大概一辈子都不可能拥有中性蓝笔的秀才们考虑一二。
直接拿小公寓里的蓝笔给他们用当然不现实,他记着梅自珍给他的书单中就有相关制墨的文章,但上面介绍的传统制墨手法相当的粗糙。
要么提纯碳灰,要么精致些就烧松烟,用竹篾做成小小的雨篷撑住,再用桐油熏考黄土陶碗,不多时会在碗中形成一层薄薄的炭黑色的灰,然后再经过洗烟、蒸胶、竹板定型等环节,便可得到一块块墨石。
制墨石废牛骨胶和鱼胶以及金箔还有冰片这些稀罕物,故而好多人都知道制墨的手法却没勇气和金钱在上面研究,毕竟制一批墨石出来要耗时近一年。
不过盛言楚倒觉得他可以试试,他已经习惯了用蓝笔在书上做记号,日后用蓝笔的时间会越来越多,总不能回回都躲在小公寓里用吧?
如果蓝墨石不再是世间少有的东西,届时他就可以大大方方的拿出蓝笔出来书写。
思及此,盛言楚不再迟疑,道:“义父那里我会提一提,但一时肯定不会来消息,毕竟开春忙得很。”
主要是他研制蓝墨要很久。
秀才们闻言面露喜色,纷纷作揖感谢盛言楚:“盛小弟无须太过费心,以免扰了大人。”
“是啊,盛小弟有这份心就够了,至于蓝墨…有则更好,无也算不得什么。”
都是成年人,不可能为了区区一块蓝墨和盛言楚闹翻,不过盛言楚为了他们不辞辛苦的跟卫敬询问蓝墨的事,便是寻不到蓝墨,秀才们也对盛言楚心存感激。
撇开蓝墨,秀才们开始拿盛言楚手中的乡试题议论纷纷,一时间,秀才坊好不热闹。
乡试要考九天,九天的考卷一天当然论不完,论不完就日复一日的论,因而开年复课的头几天,每当教谕们不再,秀才们就会自发的拿着乡试题去台上和众人辩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