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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凤孤飞·沈镜(1 / 2)

作品:《无意相欢

权力可以做到这世上很多事。

从这个层面来看,沈丞相无所不能。

或许很多人都还记得,十多年前,天之骄子,一夕坠落的情景。那一场大火割裂苍穹,将京城的夜烧成一片火红;少年人初蒙大难,跪在皇宫门口,嘶哑着喉咙声声泣血。

但很少有人想起,当初出身沈府的沈公子,是何等的意气风发,鲜衣怒马。

毕竟世人只道沈丞相鉴之,哪知沈公子镜。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1

沈镜十三岁时,第一次在芙蕖宴中夺得魁首。

沈大人自幼对他严加管教,全把这当做孩子间的小打小闹,只是淡淡地赞赏了两句。沈镜满腔喜悦无人诉说,脑子一热,翻了后院的墙,拐头去了秦枕危刚修的景和院。

秦枕危那个时候正和父亲闹矛盾,搬出了秦府。虽然沈镜面上看起来开开心心的,但他一眼洞穿沈镜心里的委屈。只见他对沈镜神秘地笑笑,说要给他看个好东西,就带着沈镜去了后院,说是几年前埋在这里了。

沈镜打小十指不沾阳春水,沈大人有心让他强身健体,却拗不过沈夫人心疼的眼泪,因此从小到大连一点重物也未提过,拿着铲子挖了一会地,手心就擦破了一层皮。他还没察觉,秦枕危就直叫唤起来,又是喊累又是腰疼的,最后沈镜哭笑不得地让下人把东西挖了出来。

“沈镜你读书读傻了啊!手都破皮了也不知道,娇滴滴的跟个小姑娘似的……”

秦枕危一边小心翼翼地捧着沈镜的手上药,嘴上还要占点便宜。

“你可算了吧,谁刚刚使劲嚷嚷来着?”沈镜拿空的那只手点点他的额头,“再说了心疼的又不是我。”

秦枕危脸有点红红的:“你……”

“心疼的是我娘。”沈镜笑眯眯地接上后半句,看秦枕危的一瘪嘴,心里头的郁闷一扫而空。

埋的大罐子扒掉土洗干净,是一个乌沉沉的酒罐子。沈镜绕着大坑走了几圈,又伸出手敲了敲酒盖,转头看向笑容得意的秦枕危:

“这是酒?”

“没错!这还是本少爷亲自埋下的,这次为了你提前拿出来,让你开心开心。”

说话都掩不住眉间那股喜色。

哪知沈镜小脸一板,走过去一拍他的脑门:“好啊秦二,胆儿够大,居然瞒着世叔和伯母偷偷喝酒!说!你私下里是不是早就尝了好几回了?”

“凭什么我不能喝!”秦枕危这时候叛逆得很,“再说了,我都十七岁了,人家这个年纪早就能逛青楼下赌场了,我都——”

“你还想逛青楼!”沈镜追着他打,但又想起上次两个人一起去春华楼,秦枕危看见漂亮姐姐就走不动路、脸红的不得了的样子,力道就轻了几分,最后扶着他的肩哈哈笑起来。

一通玩闹以后,两个人方才坐下来尝酒。秦枕危虽然早早有了想法,但一直没试过,这次也是花姑娘上轿——头一回,倒酒的时候洒了不少,尽让沈镜看笑话。

“这好不好喝啊……”秦枕危还在犹豫呢,就见沈镜伸出舌尖舔了舔,然后一杯酒肫肫肫就下肚了,看的他眼神发直。待他自己一尝,却觉得这酒实在古怪,连连咳嗽了好几声。

“没个正形。”沈镜淡淡地评价了句,觉得这酒酸酸甜甜的味道还不错,起码比苦兮兮的茶好喝多了。于是又是一杯酒直接饮完,“夫子说,尧非千钟,无以建太平;孔非百觚,无以堪上圣……”

“好好,知道你懂得比我多。”秦枕危又斟满一杯酒塞到他手里,“快喝快喝,别讲那些煞风景话。”

几刻以后,罐子空了一半不假,酒坛边上还趴着两个小醉鬼。

秦枕危刚刚跑来跑去的,又是赶跑下人又是去拿酒杯的,被凉风吹得十指发冷。此刻整个人微微蜷缩起来,一下子摸到沈镜这个热源,噌噌跑过去,抱着他的腰给自己暖手。

“喂喂很冷的啊!”沈镜小声抱怨了下,却迷迷蒙蒙地把秦枕危一双手都裹在自己温热的手掌里。秦枕危双手都热腾起来,凑过去闻沈镜一身酒气,和自己一样臭烘烘的,笑着傻乐,用食指戳沈镜的脸。

“沈沈,喝酒开心吗?”

“胡乱叫什么啊……”沈镜死活拨不开他的手,就一把抓住,“我爹也是沈沈,我弟弟也是沈沈,你叫谁呢?”

“叫镜镜。”

清醒的沈镜断不会说出这样的话,但这两人现在都烂醉如泥。

“嘿嘿……镜镜……”秦枕危打了个酒嗝,“镜镜喝酒开心吗?得诗会第一开心吗?”

沈镜看过来,眉眼弯弯,乌黑的眸子里盛着漫天坠落的星光。

“算不得开心,和你一起喝酒才开心。”

只是年少时景,嬉笑怒骂,一字一句皆成了后来想着,仿佛虚幻的回忆。

沈家初逢大难后,沈镜勉强求到了太子殿下的庇护,性命无忧,却整天浑浑噩噩,待在京郊的院子里高烧不退。

只要一想到那天中午,烧了整整一晚上的火终于熄灭之后,他躲在吵吵闹闹的人群中,偷偷看从沈府抬出一具又一具无法辨别身份的尸体,沈镜的情绪就再度面临崩溃。

等他终于收拾好心情准备回到京城,重建沈府,却听闻送去祖地的一双弟妹在途中碰见了水匪,人去船翻,找不到了。

沈镜颤着声音问,找不到了是什么意思。回来的下属一字一顿告诉他,祖地来接的亲属只说下水摸了尸体,没找到人。小少爷小小姐恐怕凶多吉少。

他伏在案头,死咬着下唇不放开,然而他的眼睛里再也淌不出泪来。

世间再无沈家公子,只余孑然一身沈鉴之。

但秦枕危好像再也没有出现在他的视线里。

沈镜从不信那些挑拨离间的鬼话,说是沈家一夜落魄,高攀不起秦二公子。

可秦枕危按着他的头死死地磕下去,由不得他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