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又黯淡了些许，武士听到的是与之前完全不同的轻巧脚步声，木屐底子清脆的敲在石头小路上，像是游女常穿的那一种。

他向黑暗中望去，看见这夜半的路上，竟款款走来一名盛装女郎。

她穿着华丽的和服，满头珠翠，尤为引人注意的，则是她怀中抱着的笼手。

随着距离缩短，可以看见她怀中的笼手制作精细，上面覆有甲片和皮革装饰，不论是形制或是材质，都不是一般武士能够使用的。

武士内心隐隐觉得有哪里不对，但嗜血的兴奋感冲昏了头脑，待女子上桥后，他便拔出刀大步上前，甚至连等待的耐心都失去了，女子惊慌之下将笼手举在身前意图阻挡，却还是被劈为两半。

一同断开的笼手当啷一声落地，沾满了鲜红的血迹。

武士爱不释手地反复看着这把刀，不禁称赞道：‘你与名刀间的距离，只剩下斩鬼一件事了。’

说完这句话，他耳边传来一声轻笑，像女子般清脆悦耳，却令人内心生寒。”

似乎一直都在认真听故事的髭切换了个姿势，顺手将自己面前的蜡烛挪了挪，大概是动作幅度有些大，那点烛火攸然熄灭，仅余一缕细细蓝烟。

隔壁的动静猛然大了起来，传出一声极为短暂刺耳、犹如尖锐物体刮擦般的怪声，明明没有风，屋中的烛火却齐齐晃动了一下，屋中猛然一黑又重新亮起，快得就像是人类眨眼的错觉。

但就是那一瞬间，那扇纸门上怪诞而扭曲的影子深深烙进了四月一日骤然缩小的瞳孔中。

光亮重新回到房间里，膝丸叹着气用自己的蜡烛将兄长那支重新点燃，等到火光稳定下来后，才向瑟瑟发抖不自觉又向百目鬼身边挪了十五公分的四月一日略带歉意地点了下头，继续自己的故事。

“武士大惊之下猛然挥刀，却什么都没有斩到，反而是身侧的景物扭曲起来，白天黑夜不断流转，天地颠倒，眼前的一切都模糊起来，分不清真假。

当他好不容易清醒时，却看见自己站在桥下的水中，他的佩刀则是插在河岸的石缝里，黎明特有的天色正从天际蔓延。

而他身边既无尸体也无血迹，那些夜间经过为他试刀的男人、老人和女子俱都了无踪迹，从一开始，武士便陷在鬼怪的幻象中，在河水中站了整整一夜。

终于想清前因后果的武士懵然站在原地，好一会儿才失魂落魄地向自己的刀走去，想要将刀佩回身上。

但令他始料未及的是，在碰到刀柄的那一瞬间，刀身便从中断开，锵啷一声沉入河中，桥边柳枝轻轻飘动，像是在轻声嬉笑。

武士回家当日便得了急病，死之前仍在喃喃低语，‘要是没说那句话就好了……不应该想要知道……这刀能不能斩鬼的……’。

桥上的鬼物给他的答复，就在那振断刀里。”

“人心需要克制，”膝丸简短地为这个故事做了结尾，“若是一味受欲望驱使，只会沉湎于假象之中，破灭时更会觉得懊悔难当。”

这句话中的劝诫意味极重，连小葵也听出了弦外之音，有些不安地看了看身边的人。

嗯，这个可靠的对象当然不是四月一日啦，壹原侑子伸手摸了摸少女的脑袋，噙着微笑没有说话。

“到提问环节了吧？”

白鹤从故事的一半就若有所思，眼看屋中陷入了沉默，便当机立断地说：“我只有一个问题。”

膝丸点头示意他发问。

“你是怎么目睹这一切的？”

“事发之时，我就在桥上，”太刀诚实地回答，在看到对方一副继续等待的时候升起了不好的预感，“随河流而下……在那里略作停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