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人想起一生记忆里所有这样孤独相思的时刻，不知不觉，睁大眼睛，沁出泪意。

忽然共情，被不可触及，不可企见，只存在于虚实之间的美好，震慑到灵魂。

比所有人更惊愕，更感到震撼的，是离南宫無最近的剑痴。

他方才，才从天机城天下第一武器的脸上，看到了那个两千年前的故人，却没想到，一眨眼，在生死之间，在他剑下的另一人身上，又一次看到了这张人间不可能再见的脸。

若说是心魔幻化，天下第一武器的脸和记忆中的人要更加相似。

但是，这个最不可能，最不相像的北堂有，却竟然有着那个人无法描绘的神韵。

那是，昆仑千百年凛冬冰雪的孤寒，于静默深处，静静开出一朵花。

是极致的清冷，凝出的极致的温柔，暖意。

让月光、冰雪，还有世间戾气最重的杀戮，一起消融。

是世间最强，任何人都无法抵挡的剑意。

是神明的慈悲，少年的温柔，世间最脆弱也最强悍无匹的力量。

那个人，和他的剑一样。

——是他！没有错。

南宫無垂敛的眉睫轻颤了一下，半敛的眸光越过所有人，看向人群最后面，眼神清冷，深深望着他的顾兮偟。

他轻轻摇头，用除了他们，没有任何人发现的幅度，制止顾兮偟出手。

南宫無——站在那里，别动，也别过来。

顾兮偟于是负手而立，像一个石头雕像一样，一动不动。

他的脸上没有丝毫波澜，只有手指慢慢握紧。

南宫無似蹙非蹙的眉下，清透漆黑的眼眸一瞬不瞬望着顾兮偟，苍白皎洁的面容上，嘴唇微张，一口鲜血吐出。

剑痴手中的剑，第一次无力松开。

他伸出双手，想去接住那个人。

这一切在所有人的意识里都像是一帧一帧极慢，实际上却很快。

就只是南宫無因墨千擎一掌飞扑向剑痴的剑，落地，吐血。

简还星也看着南宫無脆弱蹙眉的眼睛，不顾一切地向着他奔赴而来。

在剑痴松开剑去接南宫無的那一瞬，先一步抱住南宫無，闪身避开他。

简还星紧紧揽着南宫無，脸色凝重难看，他抿唇传音：“阿无，你怎么样？”

南宫無虚弱颤抖着眉睫，睁开眼，仿佛下一瞬就要撒手人寰，他紧紧蹙着眉，一说话就有鲜血不断涌出，轻声艰难传音：“先带我走……不能让他们……发现……我的……身份。”

简还星的心像是变成了一块万年寒铁，又冷又沉重，但若是铁就不会被刺痛。

他回眸阴鸷地看了一眼所有人，轻轻擦去阿无额头的冷汗，温柔轻声传音：“你放心，不会让他们发现，你不是北堂有。”

“嗯。”南宫無闻言，虚弱安心地闭上了眼睛。

他太难了，要在简还星面前装装成北堂有的阿无。又要在所有人面前装阿无装成的北堂有。

偏偏墨千擎把他算计到了剑痴剑下，偏偏简还星还好死不死正好出现看到。

——咳咳，好虚弱。

剑痴攥紧手，理智知道，北堂有绝不会是那个人，但还是控制不住出声：“等一下，北堂有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会和南宫無长着同一张脸？北、北堂有……”

这个名字一喊出来，剑痴瞳孔一怔。

北堂有绝不可能会是那个人。

但是，北堂有——南宫無，这两个名字分明……

——为什么现在才发现？

简还星脸色阴郁，他自然听到了剑痴的话，揽着南宫無的手更加用力。

他没有抱起南宫無，这样会让人意识到阿无已经重伤失去了意识。

而北堂有绝不可能这么虚弱，这样别人一定会怀疑阿无真实的身份。

简还星可以不在意阿无的身份暴露，但是阿无在意，他既然答应了阿无，就不会不管。

简还星只是揽着阿无，让他靠着自己，用身体遮挡住所有人窥伺的视线。

他在想剑痴的话。

在他离开和混沌交谈的时候，今夜发生了很多事。

——北堂有，和南宫無长得一模一样？

——不，这些人没有见过北堂有，他们说的是阿无扮成的北堂有。

——所以，和南宫無生得一模一样的人，不是北堂有，是阿无！

——南宫無，阿无。阿无和南宫無是什么关系？阿无和南宫無是双生子？不，或许阿无就是南宫無！

——混沌的话本骗了我，阿无极有可能就是被北堂有囚禁起来的，千年前陨落的南宫無！

简还星的心狂跳。

他识破了这个秘密！

其他人都只会以为，北堂有是南宫無。

只有他知道，阿无才是南宫無！

“无可奉告！”简还星冷冷对剑痴说，趁着思考的时间手指结的印已好，他立刻带着阿无在众目睽睽之下消失。

剑痴的脚步往前走了一步，手指紧握：“北堂有，南宫無。南宫無，北堂有。你到底是谁？”

云清清眼神无措，极力冷静回想记忆里的南宫無，还有这段时间和北堂有的接触。

然而，无论怎么想，昔日高冷寡言、神秘清冷的剑神，和撒娇无赖、骚话不断的北堂有，怎么也无法重叠到一起。

“剑痴前辈，你冷静一点，那个人绝不可能挡不住你一剑，他不可能是那个人！”

剑痴连剑都扔了，还怎么冷静？

“北堂有，千红野，这两个人，至少一定有一个人知道真相。我一定要问清楚。”

剑痴拿起剑，向着千红野的住处而去。

云清清紧随其后离去。

周围所有人一片呆滞，脑子乱得要疯，觉得今夜太魔幻了，莫不是他们集体梦游？

“……已知，北堂有和天机城的天下第一武器长得一模一样。天下第一武器和千年前已经陨落的剑神南宫無一模一样。求证，北堂有和剑神南宫無一模一样……我，我不敢往下说了。”

“……不准说出来！啊啊啊北堂有绝对不可能是那个人！

“……放开我，我一定是在做恶梦！才会看到我心中的高岭之花、梦中情神和无耻之徒北堂有同模同脸！”

枫都仙门的人相对受到的影响最少：“……谁来给我一个，北堂有和南宫無一模一样，却毫无关系的正当理由？”

剑魄山的剑修想到剑堂的美人图，脸色苍白：“……昆仑的人呢？自家的祖宗不可能认不出吧？不，认出来了也别告诉我！”

昆仑的剑修也已疯。

“……连微宗主，天机城的天下第一武器和天下第一厚颜无耻北堂有，组队整容，碰瓷我们师叔祖！宗主你快管管他们啊！”

“……兮偟剑尊在上，您老人家睁开眼睛看看吧，师门不幸，他们连您最疼爱的师叔祖的脸都亵渎啊！”

人就在现场，而且亲眼目睹了整个过程的顾兮偟，负手而立，薄唇紧抿，面无表情，一双清冷的眼眸凝着冰一样，无情无心。

——他倒是愿意开眼，可阿无，阿无不让他管！

顾兮偟转身，冷漠至极，背向所有人离去。

剑痴，千红野，混沌。

这笔账，就算在他们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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